恰在此时,队伍后又着急忙慌地跑过来一个校尉。
刚奔到二人面前,他右膝就噗通跪在地上,声音急促:「启禀大人,大帅带着手下的西南铁骑,于昨天夜里已渡河投奔安南了!」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夏云卿怔然失色,呆立了许久,才失声吼道:「你、你说什么?」
他身子一载歪,险些从马背上摔下来。
幸而燕荣眼疾手快,立马伸手扶住了他。
燕荣斜着眼看向校尉,声音凛冽紧绷:「蓝钰离开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现在才发现?」
校尉面色苍白,一声不吭,只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双手奉上。
燕荣一把接过书信,见上面写着「夏大人亲启」,便立刻转身交给夏云卿。
夏云卿稳了稳心神,才颤抖着双手展开信来,只看了一眼,便扬天喷了一口心头血。随即,他高大的身躯,从马上摇摇晃晃地跌了下来。
「蓝钰老儿!你害苦我也!吾命休矣!吾命休矣!」他捂着胸口急呼一声,便双眼一闭,昏死过去。
「首辅大人!」
燕荣一声惊呼,立刻飞身下马,轻轻扶起夏云卿的身子。见他昏迷不醒,立刻伸手一探鼻息,脸色骤变。
「快!快请大夫来!」他慌忙向左右吩咐,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几个小兵立刻跑过来,合力抬着夏云卿的身体,匆匆走向军营。
那个校尉挠了挠头,战战兢兢地问道:「燕将军,那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燕荣望了一眼早已失去斗志的队伍,虽然有些不情愿,却不得不宣布:「班师回营!」
——团聚——
天是蓝的,地是黄的,南疆这里除了黄蓝两色,再也看不到其他的色彩。
正午当空,太阳生得老高,晒得黄沙直冒烟,广袤的沙漠让每一个士兵都感到疲倦,仿佛永远走不出去似的。
一个个士兵都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懒得说一句话。
校尉陪着燕荣在军营中走了一圈又一圈,发现自从蓝钰叛逃后,整个军营里死气沉沉,似乎连金色的盔甲也染上了一层灰。
如此士气,若碰到敌军趁机来犯,定会一击即溃。
为了边境的安,燕荣不得不挺身而出,带领士兵们整顿防务,并慰问受伤的士卒,以及主持日常操练。
可他这番苦心却招来了一些风言风语。
许多士卒趁机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有人说,这次战争就不该打!
也有人说,打仗前斩杀说客乃是大忌!更何况,出征前还有圣旨扰乱军心!
更诱人觉得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
大帅刚临阵投敌!从天而降的燕荣此刻却跃跃欲试,不知是何居心!
没过多久,这些话就被添油加醋地传入了燕荣耳中。
他虽背负流言,却不争辩。
因为他心里明白:这些战士如此疲态,不是因为酷暑、不是因为黄沙,而是因为主帅的背叛!
还有什么比这个更丢人、更羞耻、更让人泄气了!
驻边将士都是精兵。他们经历过生死,见过厮杀的大场面,却并非是神仙。
遇到这样百年不遇的变故,也难免会士气低迷、心生怨恨。
燕荣在军中长大,自然能与他们共情,所以他没有任何抱怨,反而更积极地整理军务。
暂时安抚好士兵,燕荣立刻前往蓝钰曾经驻扎的中军大帐。
放眼看去,营帐内凌乱不堪,看样子蓝钰走得十分着急。
他命人将中
军大帐团团围住,没有允许谁也不能擅自进入,又叫来几个信得过的士兵,进来整理蓝钰留下的东西。
三个人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将凌乱不堪的营帐,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燕荣将自己关在中军大帐中,一件一件查看蓝钰留下的物品和文件,企图从中找出蓝钰突然叛逃的真相。
从日落黄沙到星光灿烂,一脸疲惫、神色凝重的燕荣,才从大帐中缓步而出。
黄沙弥漫、天气微寒,夜风卷着砂砾搭在燕荣的脸上,顿觉微微发疼。
燕荣站在外面吹了许久的风,抬步往夏云卿休息的营帐中走去。
营帐中还亮着灯,看来一病不起的夏云卿,还没有睡着。
发生这样的事,着实超出他的意外——自己一直相信和维护的朋友,竟突然背弃了自己和家国。
燕荣站在他的营帐外,迟疑了许久后,才开口出声:「首辅大人,您睡了吗?」
许久,一阵细不可闻的叹息后,才传来夏云卿虚弱无力的声音:「是燕将军啊,你进来吧,老夫还没睡。」
燕荣挑帘走进去,看到脸色苍白的夏云卿,正倚在床上借着烛火看书。
见燕荣走进来,他才放下书,简单询问了一下现在军中的情况。
燕荣见他状态不佳,也只能字斟句酌,报喜不报忧。
可聪明如夏云卿,怎会不知如今的局面,会有多难看。
他叹了口气,声音有些沙哑:「此时军心涣散、驻防松散,若安南和南诏趁机同时攻过来,恐大事不妙啊!」
燕荣心中也很是焦虑,却也只能安抚道:「首辅大人放心,我会尽快稳定军心、重振士气、驻好边防,以防敌军来犯!」
夏云卿看向他,迟疑地问道:「燕将军以为要多少时日,才能重新出征?」
燕荣猝然一怔:「如此情况,莫非夏大人还要继续攻打安南吗?」
夏云卿闭了闭眼,神色颇为无奈:「以老夫对蓝将军的了解,他虽然狂放不羁,却不是个不忠不义之人,想必这件事他一定有苦衷。老夫要带兵打到安南去,亲自问问他,再将他带回来到皇上面前认错!」
燕荣迟疑的将一沓信件拿出来递给他:「首辅大人,这些是我在蓝将军的大帐中找到的。他一直和安南及南诏交往过密,不但收授了大量的财物,安南国君还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他为妾。诏帝也对他表现出欣赏,并多次试图拉拢他。」
夏云卿颤抖着双手,看着一封封可以证明他叛国的信件,失声吼道:「难道这些就能动摇他的心志吗?他这样做和王肃又有何区别?」
燕荣叹了口气,又从怀中拿出一封信,说道:「蓝将军虽然一直收受贿赂,却并未所动。是这封从说客身上搜出的信件,才将他逼得选择叛逃了……」
夏云卿为之一振,一把抢过他手中的信,迫不及待的读了起来。
「可恶!可恶!这王肃老贼真是太可恶了!」夏云卿气得瘫在床上,痛心疾首的哀嚎着。
燕荣阴沉着脸,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切都是王肃布好的局!他早已掌握蓝钰和安南、南诏之间的往来证据。无论这次蓝钰是否击退外敌,只要这些证据呈给圣上,他必然会被扣上叛国罪的帽子!」
夏云卿闭上眼,仰天长叹道:「王肃和皇上一样善于琢磨人心。他抓住了蓝钰桀骜不驯和皇上多疑的性格,也看得出皇上对蓝钰的敌意,便顺水推舟布下此局,就是为了逼着蓝钰造反啊!」
燕荣沉吟了一下,才小心地说道:「大人,我担心的不是蓝钰而是您啊!我想来想去,王肃布好局陷害的不仅仅是蓝钰,而是一直维护蓝钰的你啊!」
听到
这话,夏云卿猛地坐起。
「燕将军,如今要戏耍老夫的冤屈,唯有战胜安南才行啊!无论如何,你都要重振军队,一句平息边疆之乱!」他深切地看向燕容,心头涌起大祸临头的不安感。
燕荣谨慎地想了许久,虽然觉得颇有不妥,却念在夏云卿的苦衷,才无奈地点头应允。
——争论——
三千里烽火急书,马不停蹄的送入了紫微城。
天子震怒,才三更时分,满朝文武官员都被召集入宫。
紫宸殿内安静肃穆,气氛格外的压抑。
每个人都垂首端立在大殿两侧,即便他们此时困得睁不开眼,却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渝帝正襟危坐在御座上,一双锐利的双眸中,灼灼燃烧这一团怒火,烧着殿中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他目光如鹰一般,扫过众人低垂的脸,最后落在满庭芳的身上:「兵部尚书!这到底怎么回事?」
满庭芳一步走上前来,深施一礼:「启禀圣上,首辅大人烽火疾书,表明蓝钰将军是因为受到女干人迫害,无奈之下才逃亡到安南,还请皇上明察!」
「安南!果然是安南!他竟真的叛国了!」
渝帝头上冒着热气,两条剑眉拧在了一起,看样子恨不得要拔了蓝钰的皮。
满庭芳担心王肃借机做文章,连忙辩解道:「皇上,首辅大人已查明,蓝钰是受人胁迫,无奈之下才会叛逃!南疆本就接壤安南和南诏,他会逃亡这二处,也不足为奇!这件事来得蹊跷,还望皇上祥查!」
果然不出他所料,他刚说完,王肃就大步走了出来:「陛下,如今北渝与安南开战之际,蓝钰竟临阵脱逃,这不是叛国投敌又是什么!夏云卿身为监军,未能阻止他带兵离开,乃是重大的失职,其罪当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