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定——
鹿宁推门而入,却看到胡七挺身玉立在门口,白皙的脸上泛着朵朵红晕,眸中露出非常温柔的神情。
「那些都是你的真心话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鹿宁微微一怔,才反应过来,他刚才一直在偷听自己和顾纪昀的话。
她娇羞地垂下了头,像个做坏事被抓到的小孩般,轻轻「嗯」了一声,算作敷衍地回答。.
「你果真放下他了吗?」胡七目光如炬,迫切地追问着。
鹿宁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咬着唇说道:「想要彻底忘记一个人不容易,可我已经放下这段情感了。自打离开盛京那一刻起,我就下定决心,以后这个人发生的人和事,都和我无关……」
这是她的真心话——她不想爱得那么卑微、那么痛苦。
「那你真的准备和我在一起了吗?」胡七激动得气息有些不匀。
鹿宁略微迟疑了一下,终于缓缓抬头望定他,莞尔一笑:「我想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谢谢。」胡七激动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语无伦次地说道:「谢谢你给自己、也是给我这个机会!我胡七对天发誓,这辈子都会好好待你!绝不会辜负你!如有违背誓言,则天打雷劈——」
鹿宁一把捂住他的嘴,嗔怪道:「别说这样的话,即便你最后负了我,我也不希望你出事——」
后面的话还说完,已被一个热烈的吻封住了口。
一阵晕眩过后,鹿宁伸手环住他的脖子,渐渐开始回应。
二人正在情浓处,却突然从头顶传来一声轻嗤:「哎,当着别人的面亲热,也不嫌害臊!看得我老脸一红。」
鹿宁身一震,蓦地睁开眼,瞧见沐芊芊正坐在房梁上晃着脚、悠哉地嗑着瓜子,瞧着自己的眼神藏不住的窃喜。
她一把推开胡七,指着房梁愤愤道:「你个小贼!惯会这些偷鸡摸狗的本事!藏在房梁上听人家说悄悄话,不觉得害臊吗?」
沐芊芊吐了一嘴瓜子皮,歪着头说道:「你这人好奇怪哦!这屋子本来就是咱俩一起住啊!怎就不许我待在这里?再说了,方才我要把屋子让给你们,你?不答应,现在又嫌我碍事了,还真是霸道!」
「你!」鹿宁本就臊得双颊通红,如今被沐芊芊说得哑口无言,只能咬着牙恨恨道:「你个牙尖嘴利的丫头!看你下来我怎么收拾你!」
沐芊芊丢了一个瓜子在嘴里,晃着脚说道:「你要这样说我今晚就睡在这房梁上了!我就不信被人盯着一晚上,你能睡得着!」
看着二人一来一回地拌起嘴来,胡七苦笑着摇了摇头,悄悄退出门去,心满意足地回了耳房。
——女鬼——
一轮青月镶嵌在黑幕般的夜空之上,皎洁的月光倾洒人间,静谧的世界镀上了一层银色的轻纱。
雕梁画栋的馆驿,屹立在大名府的边缘。
陈旧的厢房内,处处都弥漫着恐怖的气息,风里似乎能嗅到血的腥味,一股凉意穿透身体,刺进骨中。
窗外的树上落了一只猫头鹰,在黑暗中发出凄厉的叫声,吵得胡七更睡不着。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望着天花板发呆。
突然,一道闪电划破了天空,照亮了整个屋子。一个黑影映在窗纸上,好像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孤零零地站在窗外。
胡七猛然惊坐起,一瞬不瞬的盯着窗纸上的人影,她在外面站了好久,似乎不准备离开。
胡七推了推身旁熟睡的托托,可托托鼾声如故,丝毫没有要醒的意思。
胡七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喊道:「我知道你不是鬼,是人!我们无冤无仇,你不
必吓我!如果你有冤屈,需要我帮忙的话,你说出来,我一定帮你!」
话音刚落,又一个闪电劈下,将黑洞洞的天空一分为二。
这次胡七看到,那个人影终于动了!
她慢慢的抬起手来,放在窗子上。
紧接着,只听得「吱呀呀」一声朽木发出的怪声,窗子被推开了。
窗外站着一位,身透着诡异气息,长发白衣的女子。她一头乱糟糟的长发遮住了脸,只有枯树般的手指紧抓着窗棂,长长的指甲似乎要抠进木头里。
一阵暴雨忽然不期而至,狂躁的大雨打在她身上,又飞进屋内。
胡七下意识地将身子往里面挪了挪,呼吸紧张地将近停止。
窗外的女子,携着暴雨慢慢爬过窗子,一步步逼近床上的胡七,她身上不停的往下滴水,走过的路面上已湿了一片。
终于,女子在床前站住了脚,胡七不由自主的打量起她来:
她身形极瘦,大大的白袍穿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腐败的味道,好像是刚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女尸。
「你……」胡七受惊多度,讷讷地无法言语。
女子轻轻拨开了面前湿漉漉的长发,露出一张惨白的脸:一双因为瘦弱而微微突出的双眼、高耸的颧骨、塌陷的双颊、红得发紫的双唇……
最让胡七倒吸口凉气的是,她整张脸似乎被火烧过,几乎是容貌尽毁。脸上一片又一片凸起的疤痕,看上去狰狞又恐怖。
女子直勾勾的瞪着胡七,嘶哑着说道:「公子,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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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夜晚,鹿宁躺在床上,也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方才和胡七的那个吻,让她身燥热得难受。
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她知道,自己已经陷入这段情感中了。
窗外夜色浓重,如尸体上流出来黯黑的血,蜿蜒着覆盖了整片天地。月亮孤零零的盘旋在上空,仿佛女人眼角的怨泪。
鹿宁再也不敢睡下去了。她抱着双膝坐在床上,用棉被将自己裹紧,这样心里的恐惧也会少一点。
一道闪电划过窗外,暴雨已至。
淅沥的雨,下在黑夜里,所有东西都显得很潮湿,树木和泥土的皮肤开始溃烂,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味道。
鹿宁拼命堵上耳朵,紧闭着双眸,不去想那些可怕的事情,她开始想胡七,想托托。
可不管她想谁,脑中那张温和的脸,都会慢慢变得龇牙咧嘴、狰狞恐怖起来。过往那些在她面前死去的人,一个个又慢慢浮现在脑海:
牛小乙那具长满青苔的尸体、牛甲抱着自己的头颅,安详的坐在满是血迹的房里、牛大嫂挂在房梁下飘飘荡荡,她喉咙里的舌根拼命的伸出嘴巴,圆凸的眼球无神地盯着地面,或者更深的地方……
鹿宁紧紧抱着双臂,咬着棉被,不让自己叫出声来,巨大的困意却源源不断的袭来,她只能强睁着双眼,不敢让自己睡去。
「啪」的一下,窗子被狂风吹开,瓢泼的大雨被吹进屋内,敲击着屋内的桌椅,发出诡异的声响。
鹿宁缩在被子里,不敢下床去关上窗子。她拼命忍着恐惧,只盼望大雨能快点停止。
忽然,她觉得似乎有人在拉她身上的被子,一下,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却很有节奏。
她身变得僵直而冰冷,一股寒意直窜后脑,她动也不敢动一下。
拉被子的动作突然消失。
等了一会儿,就在她稍稍松口气的时候,耳边忽然吹来一股
风。
随即,一声轻柔的「鹿宁」在阴森的屋内响起。
鹿宁的精神彻底崩溃了,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管他是人还是鬼,今晚一定要决一死战,拼出个结果来!
她从枕头下摸出匕首,一把掀开被子,就往声音响处刺去。
只见黑暗中,一个人影敏捷的闪身躲过,惊呼一声:「你疯了?」
这声音听上去有些耳熟,鹿宁停下手,失声道:「装神弄鬼的,你究竟是谁?」
屋内忽然亮了起来,突如其来的光明,刺得鹿宁睁不开眼。她用手挡着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慢慢睁开。
只见面前站了一位黑裙红唇的少女,正愤怒地看着自己。
「喂!你大半夜不睡觉在干嘛?人家好心关心你,你就要我命啊!」
「芊芊?!」鹿宁才想起来,自己和沐芊芊睡在一起,心理不由得松了口气。
「抱歉,我刚才做噩梦了。」她连忙收好匕首,满脸歉意。
沐芊芊盯着她惨白如纸的脸,笑嘻嘻地问道:「你果真这么怕鬼啊?」
鹿宁立刻点燃床边的烛火,然后跳下床,满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没有,都说了是梦魇。你赶紧睡吧。」
沐芊芊却抱起双膝,忽然叹了口气:「鹿宁,其实我也睡不着。我一直在想,既然姐弟二人已经死里逃生,他们为什么不离去,反而要躲起来装鬼吓人?难道他们就不怕再被抓到,最后还是难逃一死吗?」
鹿宁也坐了回来,想了想说道:「或许他们是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
沐芊芊歪着脑袋看向她,有些不解:「我四处打听了一下,姐弟二人一直在装鬼吓人,但不是每次都会死人!那些被吓死的,是当初将他们身份报告给官府的人!」
鹿宁神色一暗,轻叹道:「所以,他们留下是为了报仇……」
恰在此时,一道闪电划过天际,窗纸上映出一个高大的人影。
「谁在外面?!」有了沐芊芊在旁,鹿宁的胆子大了些,立刻抽出匕首抽出门去。
看到门外一身蓑衣,长得高鼻深目、高高瘦瘦、长发垂腰的男子,鹿宁先是一怔,继而沉声道:「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