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抹背影,翊王忽然心中一窒,眉头在微微颤动。他一瞬不瞬的盯着那抹背影,心中忐忑却充满期待。
直到那少女不经意的一个回眸,露出一张陌生的面庞,翊王的心才渐渐沉下去,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自己在期待什么呢!
她不是早已奔向另一个人的身边了吗?她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这么久也未曾有只言片语。
想必她对盛京已经失望透顶,又怎会再回来,回到自己身边呢!
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声后,翊王才撩袍迈上马车。
一声扬鞭之后,马车绝尘而去。
——意外——
一场春雨突然而至,扑灭了白日里的炎热,却浇不灭酒客的热情。
外面雷声阵阵、大雨倾盆。别馆中却歌舞依旧、酒香四溢。
来往的客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在别馆外的一棵槐树下,一个小小的人影在瑟瑟发抖。
走近了一看,才看到对方眉目清秀、一身黄裙,四肢纤细却小腹浑圆,正是燕荣的侍妾——玉儿。
自从沐芊芊不告而别后,燕荣一时受到了打击,又恢复了往日的姿态。
不上班的日子就会来到潇湘别馆中喝酒、鬼混。然忘了家中还有一位待产的孕妇。
而玉儿担心燕荣,却又不敢过问他的行踪,更不敢拦着他出门,只好像以前那样,偷偷跟着他出门,然后在别馆门外一等就是一夜。
也不知她在树下站了多久,此时她的身里里外外都已经湿透。雨水像溪流般从她的发梢低落在毫无血色的脸上。
抬头看了看天色,玉儿轻轻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他也将彻夜不归。
她抬手抹去了眼前的雨水,动了动早已僵硬麻木的四肢,然后扶着笨重的腰身,蹒跚地往家的方向走去。
夜风呼啸,吹得她身止不住的发抖。不过一会儿,就觉得头晕目眩、脚步虚浮。可她仍强忍着不适,继续往前走去。
一路上,玉儿不断的告诉自己:再撑一撑就到家了,现在自己一定不能出事、不能倒下!大仇未报之前,自己还不能死!
可是,意识越来越模糊,脚步也越来越沉重。倏忽间,她眼前一黑,整个人便软软的跌落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呦,阮大人!现在雨大了,要不您等会儿再回去吧!」门口传来贝小贝的声音。
随后,别馆的大门被打开,贝小贝撑着伞将阮浪送出门来。
「不了。御守司还有事,改日我再来!」阮浪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放在贝小贝手中。
「得嘞,那小的给您备车吧!」贝小贝收好铜板,满面对笑地献殷勤。
阮浪看了看门外的雨帘,从他手中接过雨伞,笑道:「习武之人怎怕这点小雨!不必麻烦了,我就当饭后散步了!」
说着,便大步流星地迈进了雨帘之中。
还没走几步,他似乎踢到了什么,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跌倒。
「妈的!」阮浪忍不住骂了一句,转过头看去,却见到路中间竟躺了一个人,动也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阮浪一怔,连忙跑过去扶起那人。
他借着月光一看,才发现这人竟是个貌美的女子。
他连忙伸手一探鼻息,才松了口气:她还活着!只不过她身冰凉,看样子应该是冻僵了。
阮浪轻轻摇晃着女子的身子,低声呼唤着。可女子早已昏死过去,无半点反应。
这时阮浪才惊觉,此人竟是个孕妇!
阮浪不敢耽搁,一把抱起女子急匆匆地离去。
虽然不知道
女子的身份,他却不忍心置之不理,只好将她带回到平四的房里:这里位置偏僻又安静,很照顾一个身份不明的孕妇。
安置好玉儿,他连忙请来大夫为她诊治。
仔细检查完,大夫将阮浪拉到一旁,低声道:「放心吧,夫人只是动了胎气,休养几天就能好!至于夫人感染的伤寒,因她现在身怀有孕,身子又虚弱,实在不适合吃药,还是慢慢将养着吧!」
看来大夫误会了二人的关系,为了不必要的麻烦,阮浪并没有解释,而是给了大夫一锭银子,客气地将他送出门去。
大夫走后,他返回床边,打量着床上昏睡的女子:她肤如凝脂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长长的睫毛不安的抖动着。
她身上的衣服虽然已湿透,却看得出服饰华贵,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亲眷。
可问题是,她究竟是谁家的亲眷?又为何会在别馆的门口晕倒?难道出门连个婢女随扈都没有吗?家里人到现在也没发现她不见了吗?
阮浪的职业习惯,本想搜查她身上是否有证明身份的物件。
可一想到对方是女子,自己的举动有诸多不妥,便只好作罢。
他正琢磨着,床上的人忽然传来一声嘤咛,玉儿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个陌生的环境映入眼帘,她立刻惊坐起。
待看到阮浪那张陌生的脸时,玉儿忍不住惊呼起来:「你……你是谁、我……我在哪里?」
说完,她低头看了看身上,见衣衫完好如初,才稍稍松了口气。
阮浪连忙别开眼,面无表情地解释道:「放心,我对孕妇没兴趣。我只是路过潇湘别馆时,看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带回来了。方才大夫帮你检查过,没什么大碍,你养些日子就能恢复了!」
知觉告诉他这个女子不简单,所以他并没有吐露出自己的真会身份,甚至还特地脱下了飞鱼服,换上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青衫。
玉儿听到这话,才放下警觉。
想起方才自己过激的反应,不由得满脸通红,低声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不然我和腹中的孩儿……恐怕早已遭遇不测!」
阮浪斟了一杯热茶递给她,趁机问道:「看娘子衣着不俗,应该是大户人家的亲眷,怎会大晚上一个人在外面,连个使唤丫鬟都不带?久不归家,就不怕你丈夫和家人着急吗?」
玉儿接过茶杯,缓缓垂下了眼帘,轻叹道:「奴家的丈夫晚上值班,常常不在家。我昨晚出门去寻他,没想到,半路上竟晕倒了……」
听到关键信息,阮浪试探地问道:「你丈夫常常晚上值班?大户人家的老爷应该不是更夫,难不成他在朝中做事?」
玉儿抬眸看着他,忽而微微一笑:「奴家的丈夫您应该认识,阮大人!」
听到她准确叫出自己的名字,阮浪猛地瞪大了眼,继而微微眯起眼。
「你认得我?」
玉儿轻抚着小腹,莞尔一笑:「堂堂御守司指挥使都快名扬天下了,奴家怎会不知。而且,夫君也常常提及您呢。」
阮浪没想到一个妇人家,竟有如此胆识,不由得大笑起来:「不愧是武将之妻,果然胆识过人!阮某佩服佩服!未能认出夫人,实在失敬、失敬!」
玉儿垂眸轻轻一叹:「阮大人就别揶揄奴家了,奴家怎配得起「夫人」二字,不过是一房卑微的侍妾罢了。」.
玉儿和燕荣的事,阮浪也听过个大概,只好劝道:「你现在怀了燕荣的孩子,将来母以子贵,你早晚会有出头之日的!」
玉儿低头看着圆滚滚的小腹,脸上露出慈母的笑容:「果真是这样就好了!那奴家就借大人吉言了!」
阮浪见
她此时脸色红润了许多,说话也有了力气。他转头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便小心地问道:「夫人,您现在身怀有孕又彻夜未归,相比燕统领定是急坏了!要不我备好马车送您回去吧!」
「那就有劳阮大人了!」对他的好意,玉儿没有推辞。
阮浪驾着马车送玉儿离开时,天色还尚早。
一场大雨过后,长街如洗。粗糙的青石板,在熹微的晨光中看去,仿佛一块块青玉。远处已有市井之声传来,大地在渐渐苏醒,但天色还是暗得很。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街上,却突然被一群金甲卫拦住了去路,不由分说地挡在了街道两旁。
随后,不远处响起一阵锣鼓喧天、鼓乐齐鸣,听上去甚是喜庆。
「阮大人,出了什么事?」玉儿掀开帘子,探出头来询问。
「不知道是哪个皇亲国戚嫁娶,竟出动了金甲卫来开路!」阮浪漫不经心地回答着。
金甲卫?
玉儿忙不迭地伸长颈子,往远处张望着。
果不其然,徐徐的风,送来了一支迎亲队伍:数十里的红妆,扎着红绣球的马车,井然有序地从街头排到街尾。
走在前头的是一支金盔金甲的侍卫,看上去既喜庆又威风。
而领头者正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今日的燕荣英姿勃发、威风凛凛,不是新郎却比新郎更加耀眼。
玉儿见他慢慢向自己走近,心跳得越来越快,脑中忍不住幻想起自己与他成亲的场景。
可当燕荣要经过面前时,她却立刻心虚地放下帘子,似乎生怕燕荣辉看到自己坐在阮浪的车里。
过了好半天,她才重新打开帘子,再探出头去,却只能看到燕荣渐行渐远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玉儿摇了摇头,凄然苦笑:自己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且不说燕荣心中已有了别人,根本不会娶自己过门。
再说,二人在一起的日子也所剩无几,若真是嫁给他才是害了他!
想至此处,玉儿黯然神伤地放下了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