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死的?」鹿宁用微微充血的眼睛望向胡七。
沉默了片刻,胡七才缓缓开口:「慕容先生说……他应该是得罪了仇家,才会惨遭杀害的……」
「放开我!平四是我兄弟,我要看他最后一眼,我要为他报仇!」鹿宁挣扎着,厉声嘶喊着。
她力气很大,胡七无奈之下只能搂住她的腰图,阻止她的离开。
「你知道谁是凶手吗?又如何为他报仇!」胡七沉声质问着。
挣脱不过,鹿宁终于停下来,喘着粗气喊道:「他是我的兄弟,他如今惨死,我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把凶手找出来,将他碎尸万段!」
「小鹿,你冷静点!」胡七转过她的身子,沉着眼望向她:「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就算你知道凶手是谁,也无法为他报仇的!」
鹿宁一愣,用急迫的眼神盯着他,反问道:「莫非你知道谁是凶手?」
为她的气势所迫,胡七垂下了头。
「说呀!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鹿宁双手紧抓着他,声音几乎是在抽泣。
「没什么,你还是别问了。」胡七扭过头去敷衍了一声,太阳穴处却有一行汗水滴落。
「好,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去问师傅去!」鹿宁愤怒地推开他,抹了一把脸转身就要离去。
「别走!」胡七一只手死死拉住她的袖子,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你想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便是了……」
说着,他从袖中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皮革,迟疑地递给了她。
当她看到皮革上,用鲜血歪歪扭扭写着的四个字时,瞳孔骤然收紧,浑身不住的发抖,气息也开始紊乱起来。
「这是在哪里找到的?」她强自稳住了心神,一字字缓缓开口,可说出口的声音却抖得厉害。
「是慕容先生查验尸身时发现的……」胡七重重重地垂下眼脸,说起话来,声音僵硬而沉闷:「在平四腹部的伤口中找到了……知道你对翊王的心思,慕容先生不忍告诉你,他希望我能找机会……慢慢说给你听……」
「这个……是平四写的吗?」鹿宁牙关紧咬,声音从齿缝里一点点挤出。
胡七思忖一下,才谨慎地说道:「这块皮子是从他衣服上撕下来的,上面的字迹如此潦草,又藏到那样的地方。想必……是他在被人追杀,明知逃脱不掉的情况下,才匆忙写下的……」
「他……为何要这么做?」鹿宁紧紧攥着皮革,眼泪一颗一颗落下。
胡七一怔,才明白鹿宁指的是翊王,便斟酌地说道:「这件事也不能就此盖棺定论,平四是在情急之下写的,或许还有其他的话却来不及写。也许还有内情,也说不定……」
沉默良久,鹿宁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静下来:「其他的兄弟现在怎么样了?」
胡七看着她憔悴的模样,心疼地说道:「大家现在都在忙着给平四出-殡,军师已经选好了一块风水宝地。不过,你现在该好好休息才是啊……」
「好!」鹿宁放好皮革,迅速整理好情绪:「一切等送走平四后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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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荣虽然平日里都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可他在正经事上,却从来没有出过岔子。
任何人都比不过他的睿智、他的认真、他的忠诚。
当他急匆匆来到别馆里的花园时,看到的不是那个霁月风清的翊王殿下,而是一头被占了领地而发狂的雄狮!
花园中的一草一木都是翊王亲手栽种,连棋盘都是他自己做的,可现在棋盘已摔出了亭外,压倒了几
株花草,黑白的棋子洒了一地……
燕荣一皱眉头,赶紧跑过去,沉声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翊王气势汹汹地坐在椅子上,冷声喝道:「我派出去调查胡七身份的人,他的尸体刚被一辆马车送到了庄楼门口!」
「什么?」燕荣顿时大惊失色:「是庄楼前,而不是别馆前吗?」
翊王向后一靠,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如果是针对我的话,应该送去王府!毕竟不确定我是否在这里,如果不能第一时间让我看到,这种方式就没意义了!」
燕荣脑中急速的转动,又问道:「兄长可知平四查到什么了?」
「还不知道,不过他一定是查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才会惨遭灭口!」翊王的双手紧扣在桌上,眼神冷峻而忿懑。
「这么说,胡七果然身份有异?」燕荣警觉地皱起了眉。
「在这之前,胡七的身份只是可疑。可他迫不及待地对平四下手,就证实了我的所有猜测!」翊王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燕荣大惊,瞪着双眼问道:「如果他身份有假,安南的使团怎会为他说话?再说,他哪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冒充皇室?」
翊王嚯地站起身走到窗边,动作不失优雅:「安南的使团刚进入北渝就被灭口了,那些使团的人应该是胡七安排的!我现在担心的不仅是鹿宁,而是担心这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阴谋,甚至可能会威胁到北渝的社稷!」
燕荣心头一惊,忙又问道:「殿下,我们现在要不要拿下胡七,从他口中逼问出真相?」
翊王却抿着嘴,摆了摆手:「现在我们什么证据都没有,贸然扣下安南世子,不但会打草惊蛇,还会惹火上身!眼下只能按兵不动,在暗中观察。」
「那要不要通知鹿帮主,让她赶紧离开胡七?」燕荣的情绪有些焦躁不安。
翊王沉吟了片刻,轻叹一声:「不,先不要告诉她!有鹿宁在,胡七还能有所顾忌。若鹿宁突然和他翻脸了,我怕他狗急跳墙,在我们什么都没查出来之前就动手了,那我们就真的没有办法了……」
燕荣露出一抹苦笑,心里的话却没敢说出口:
自己一个外人尚且担心鹿宁的安慰,翊王却只看重江山!
不过这就是翊王!
在江山社稷和儿女情长之间,他永远会冷静地选择前者!
对他来说,这个大好河山远比一个女子,更值得他用生命去守候!
既然如此,也不知道鹿宁意外的闯入,对翊王来说是件好事,还是一道躲不过去的情劫!
——出-殡——
天气阴霾,天空低沉得让人透不过气来。
淡漠的风凌厉地穿梭着,柔弱的花草,早已战栗的折服于地,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庄楼门前,挂着两盏扎眼的白灯笼,牌匾上搭了一条惨白的布。
一个冗长的送葬队伍,从庄楼的院中缓缓走了出来。
鹿宁一身素服,面色凝重地走在最前面。马帮兄弟抬着棺材、举着招魂幡,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一种不可名状的悲痛。
街对面楼上的一个窗子,半垂着帘子。
帘后藏着一名男子,他那双淡漠的眼,无声的盯着送葬队伍,薄薄的双唇紧闭着。
燕荣悄无声息的走过来,轻声问道:「兄长,不去送送吗?」
翊王放下部窗帘,深深叹息着:「罢了,目送他一程足矣。」
马帮兄弟们抬着棺材,冒着斜风细雨,稳稳地登上了凤凰山。
那一片平坦开阔、背后靠山的地方,早已挖好一个大坑,旁边还倒放着一
块空白的石碑。
众人将棺材轻轻放下,整齐的列队站好,等待少帮主发号施令。
鹿宁站在坑前木然发呆:这个坑好像一个望不见底的深渊,每一个躺进去的人都会被吞噬、被虫蛀,直到化成灰烬,被时间遗忘……
慕容先生见她失魂落魄,走过来小声提醒着:「这里是个风水宝地,我已经算过很多次了!现在时辰已到,再拖下去……就会误了吉时了!」
鹿宁沉重的点点头,抬起手一摆,兄弟们便将棺材小心翼翼的放进坑内,再一铲一铲的将其填平。
一个兄弟捧着石碑走过来,沉痛的问道:「少帮主,石碑上该刻些什么?」
鹿宁目光幽深的,盯着那块冰冷无情的石碑,喃喃道:「我还没想好,要不先放着别刻了……」
那个兄弟一怔,看向慕容先生,先生立刻说道:「平四身前最后的身份,毕竟是御守司的人。御守司的人无故被葬在这里,会惹来麻烦的!不如先放着吧,待日后想好了,再刻上去也不迟!」
那个兄弟无奈的点点头,抱着石碑离去。
鹿宁怔怔的看着这座孤坟,喃喃问道:「师傅,平四可有家人?」
慕容先生摇了摇头,悲凉的叹道:「平四是鬼力赤打仗时,从死人堆里挖出来的。他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人,这么多年要和不曾归家,更不曾成娶妻生子!」
鹿宁惨淡一笑,愤懑的嘲讽道:「那要一块风水宝地有何用?人死如灯灭,睡一块子孙不能沾光的宝地,还不如苟且活着!」
慕容先生轻轻拍着她的肩膀,宽慰道:「我们现在只能盼他托生个好人家,一生下来就大富大贵,不再遭受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