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墙有耳——
「那便好。」渝帝喝了口酒,笑着看向他:「朕似乎有段日子没见到你,所以今日特地备下几道,你喜欢吃的菜。今日你不必拘谨,只当是父子的闲话家常。」
大皇子双手执杯,诚惶诚恐的施一礼:「是,儿臣遵旨!」
说罢,他手持酒杯一饮而尽。
余光却始终紧盯着渝帝的神色。渝帝的脸上,始终挂着惬意的笑容,似乎并没有责备或为难之意。
酒席宴间,在云嫔的体贴服侍下,父子二人频频举杯、相谈甚欢。很快,二人便都有了醉意。
与年富力强的大皇子相比,年近五旬的渝帝,显得更加不胜酒力。歌舞还未结束,他已经支着头,斜倚在榻上昏昏欲睡起来。
云嫔立刻叫停了歌舞表演,跪在渝帝身旁,轻唤道:「陛下、陛下。您喝醉了,臣妾扶您去休息吧。」
叫了三声,渝帝才慢慢撑开醉眼,看了看面前一众担忧的人。
他忽然哈哈一笑,摆摆手道:「无妨,继续!继续!」
云嫔忧虑了看向双喜公公,双喜公公连忙欠身赔笑着:「陛下,龙体要紧。老奴扶您去休息吧!」
渝帝缓了缓神,在双喜公公的搀扶下,缓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慢慢的往外走去。
走到大皇子身旁,他拍了拍大皇子肩膀,又看向云嫔:「朕去休息一下!祯儿好不容易来一次,爱妃可要替朕好好招待一下。」
云嫔一怔,心有疑虑却不敢违抗,只得翩然福身:「陛下放心,臣妾一定照顾周。」
说罢,便目送着渝帝缓缓离去。
双喜公公搀扶着渝帝走出众人的视线,便转了个身,推开一扇暗门,走入与大殿相连的耳房。
这间耳房,宛若一间密室,坐在里面的人,能清楚的听见大殿中的声音。
此时的渝帝,已然恢复成平日里那般精明的模样,脸上哪还有半分醉意。
他刚一坐下,双喜公公便奉上一壶温度刚好的热茶。
金盔金甲的燕荣从旁走过来,向他拱手一揖,等待他发号施令。
渝帝端起茶杯,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带着几个心腹守在殿外,若二人果真有不轨之举,便将二人拿下,云嫔当场处死,大皇子立刻幽闭!」
「是!臣遵旨!」燕荣容色一正,不敢有半分怠慢。
「还有。」渝帝随即又嘱咐了一句:「切记!办这事儿的人要绝对保密,但凡有任何消息泄露出去,朕决不轻饶!」
「陛下放心!」燕荣拱手道:「今日在此的都是臣的心腹之人,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渝帝微微颔首,摆了摆手,让燕荣退下。
「双喜,你说他们会说些什么?」渝帝轻轻把玩着杯盖,漫不经心的问道。
双喜公公毕恭毕敬的说道:「这……可是为难老奴了,老奴也猜不到。」
搁下茶杯,渝帝微微一笑,幽幽道:「那,咱们就洗耳恭听吧。」
说着,他目光锐利的盯着对面的那面墙,仿佛透过这面墙,就能看到殿内发生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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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大殿内此时,又是一派歌舞升平。
渝帝今日的表现和提前离场,让大皇子长长松了口气,也彻底放下了警备。
他松懈下来,大剌剌坐在桌案旁,一边一杯一杯的灌醉自己,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些年轻的舞姬,唇边勾起轻浮的笑意。
酒过三巡,他斜眼睨着一旁端坐的云嫔,冷笑道:「云嫔娘娘,父皇可是让你好好招待我,你不是该来敬酒的吗?」
云嫔翩翩福身,恭敬的说道:「殿下,酗酒伤身,您还是少喝为妙!」
大皇子冷冷一笑,又猛灌了一杯,口齿不清的说道:「云嫔,父皇让你好好招待,我现在喝得还不尽兴,你怎能将客人轰走?以前你在潇湘别馆的时候,做得可比现在好!」
云嫔低垂着眼眸,一字字缓缓开口:「殿下,可曾记得上巳节之故耳?」
「啪」的一声,大皇子将手中的酒杯,狠狠摔在地上。
他横眉怒目瞪着云嫔,冷声斥道:「你不过是个戏子,你以为现在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就可以像别人一样指责我、瞧不起我吗?」
听到这样的羞辱,云嫔并没有恼怒,而是翩翩一福身:「既然殿下如此有兴致,那妾身就奉陪到底。」
说罢,她提着酒壶走过去,为大皇子斟了杯酒。
不料,大皇子竟一把抓住云嫔的手腕,毫无顾忌的打量着她:「听闻你当初仅凭着一支舞,便博得了父皇的欢心。我倒是好奇,是怎样的舞蹈能打动父皇!不如这样吧,你跳支舞来给我助助兴,我好再多喝几杯!」
云嫔始终低垂着眼眸,脸上的神色一直波澜不惊。
她翩然福身,平静的说道:「妾身不过蒲柳之姿,是承蒙皇上厚爱,才有了今日的富贵,殿下这话是抬举妾身了。不过既然殿下有令,臣妾不敢不从。不如妾身为您弹奏一曲,如何?」
大皇子勾了勾嘴角,冷冷笑道:「看来今日我是有耳福了,能听到潇湘别馆花魁的小曲儿!」
一众舞姬缓缓退下,一个婢女拿过一张椅子放在殿中,云嫔翩然坐下,从婢女手中接过琵琶,转紧琴轴,拨动琴弦。
试弹了几声后,一曲壮丽辉煌、慷慨激昂的《十面埋伏》,从青葱般的十指间缓缓流出。
云嫔的指法十分娴熟,将一场紧张、激烈的战争场面,生动的展现在听曲者的面前。
大皇子放下手中的酒杯,微微蹙起了眉头,眸中的神色渐深。
他仿佛看见了楚汉两军殊死决战的激烈情景:夜幕笼罩下伏兵四起,一步步逼近楚军的阴森和紧迫。
还有楚王乌江自刎的凄切悲壮,和汉军得胜而归的喜悦和昂扬。
一曲终了,大殿内静悄悄的。大皇子脸上的神色讳莫如深。
他紧紧盯着寒烟,冷声问道:「我让你弹个曲助兴,你却给弹了一曲《十面埋伏》,你是在嘲讽我,是四面楚歌的楚霸王吗?」
云嫔放下琵琶,定定的看着大皇子,别有深意的说道:「妾身只想提醒殿下,言多必失!妾身希望殿下要谨言慎行,不要再触怒龙颜了!」
大皇子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提着一个酒壶,踉跄走向云嫔。
在她面前站定,大皇子忽然一把钳住云嫔的下巴,深深凝视着她:「你少假装关心我!我不需要你的关心!我是皇子,你是什么?不过是一个下贱的青楼女子罢了!也配来训斥我吗?」
「妾身不敢!」云嫔挣脱开他的手,重新拿起琵琶,淡淡道:「既然殿下不满意妾身的曲,那妾身再换一个罢!」
说罢,她低垂眉眼,慢慢拨弄着琴弦。
随即,她贝齿轻启,一曲饱含深情的《上邪》从她的朱唇贝齿间,缓缓倾泻而出:
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一曲毕,殿内一时寂静无声。
大皇子痴痴的看着云嫔,这一曲情意缠绵,让他方才的满身戾气顿消,眼中更是浓到化不开的深情。
「寒烟……」忘情之处大皇子,竟一把握住云嫔的手,动容道:「这曲子……你可是唱给我听的?唱的可是你的心意?」
云嫔大惊,连忙站起身来,拼命抽回自己的手,低呼着:「殿下,请您自重!妾身可是你的母妃啊!」
「寒烟!」大皇子醉意上头,看着寒烟楚楚可怜又风姿绰约的模样,顿时兴起。
他踉跄走过去,一把搂住寒烟不盈一握的腰肢,吓得寒烟连连疾呼。
殿中的婢女和太监,看到这番场景,都呆若木鸡。
大家面面相觑,却又不知该如何相劝,只得低下头去,假装看不见。
大皇子的行为愈加越举,寒烟吓得花容失色、惨呼连连。可她身形瘦小,又怎敌一个酒醉男子的力气。
大皇子动情的呢喃着「寒烟」,然忘了面前的女子,早已不是酒楼的歌姬,而是自己父皇的妃子。
——幽闭——
大殿内的声音,一字不落的传进了渝帝的耳中。他却依旧波澜不惊的喝着茶,似乎并没有要行动的意思。
双喜公公焦急的看着渝帝,思忖了再三,才轻声道:「陛下……」
连唤了三声,渝帝才放下茶杯,弹了弹衣襟,淡淡道:「让燕荣去吧。」
「是!」双喜公公连忙走出耳房,向等在门外的燕荣使了个眼色。
燕荣会意,轻轻叹了口气,立刻带着几个金甲卫冲进殿去。
「住手!」一声厉喝陡然传来。
正欲不轨的大皇子吓得一个趔趄,重重的跌坐在地上。
他失神呆了许久,看到来者只有燕荣,才嚯的站起身来,指着他怒道:「大胆燕荣!你竟敢威吓堂堂皇子!你是不想活了吗?」
「朕看你才是胆大包天、目无章法!」一声龙吟虎啸传来,在场之人立刻开始颤抖起来。
随着一抹明黄色的身影,出现在大殿上。「噗通」之声接连而起,所有人即刻跪下便拜,高声疾呼着:「皇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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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六章谍影重重寒兢兢(二)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