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放的菊花开满了紫微城,纵横交错的青石路两旁。红彤彤的枫叶映照着雕花的窗棂,树叶间窸窸窣窣发出秋天的声音。
潇湘别官门前车水马龙,一如往常。
一辆奢华的马车,张扬地停在大门正中。几名精神抖擞的随扈走过来,打开车门后,端正地列里两侧。
两位身锦袍的年轻男子,得意洋洋地从马车上走下来。
一位茶色胡子、垂下眼角、短小精悍的男子正是刘容。他身边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眉间一颗美人痣的年轻男子。
贝小贝见到来者,立刻放下其他客人,陪着笑脸迎上去。
「今儿一大早,喜鹊就在枝头叫,原来是刘大人来了!」
贝小贝的甜嘴说得刘容满面得色,他立刻介绍身旁的年轻人:「这可是位贵人,身份十分尊贵,你们今儿可要好好招待他啊!」
能被刘容如此重视的,必定身份十分尊贵。
贝小贝连忙向年轻人拱手问安:「这是自然!到这里来的客人,都是我们的贵客!一定让大爷们尽兴而归!」
他打量了一眼那位年轻人,却见他忽然垂下眼眸,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机灵的贝小贝立刻明白——这位年轻的公子哥,怕是头一遭来这种地方!
「二位爷,里面请吧!」贝小贝打了个千儿,领着二人往里面走,脸上早已乐开了花。
进门时,碰巧花芳仪在大堂接待贵客。看到刘容带着一位标致的公子哥走进门,便立刻走向前去寒暄几句。
她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容貌出众、气质不凡的年轻人,竟是当今皇上的独子——羽承祯。大家都尊称他为大皇子。
没错,即便是独子,即便到了弱冠的年纪,却也只能是皇子。
因为只要渝帝不开口,谁也不敢觊觎太子之位。
花芳仪见他手足无措、目不敢斜视的模样,便知他是头一次。
转身间,她与贝小贝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便亲自带着二人往里走。
他们最喜欢这种初来风月场所,而且不差钱的新手。
这些人往往没有太多要求,而且出手大方。并且他们很容易收到蛊惑,来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想着又一条大鱼要上钩了,花芳仪就讲二人领到装修奢华的包厢。
白嫩的手挑起比手还白的珠帘,向二人抛去一个勾人的微笑:「二位贵人请进吧。酒菜很快就送来。」
刘容昂首阔步的迈进门去。
大皇子却却低垂着眼眸,看上去有些犹豫不决。
花芳仪微微凑过去,娇声低语道:「头一次来都这样,今日过后保证你乐不思蜀!」
大皇子身一僵,双颊立刻染上两撇红晕,便立刻跟在刘容身后走进门去。
安顿好刘容和贵公子,又端上最好的酒菜,花芳仪才翩然转身离开。
出门后,她拉过贝小贝嘱咐道:「瞧见没,陪刘容来的那个人就是大皇子。你们可得小心侍候着,这人未来可是我们的常客!」
贝小贝瞪大了眼,却没有露出太过震惊的表情。
「原来他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大皇子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只不过瞧他这谨小慎微的懦弱样子,都不如他身旁的刘容,更像是一位皇子!」贝小贝忍不住揶揄了一句。
花芳仪微微翘起嘴角,低声说道:「可别小瞧他。他可是未来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
「放心吧!小的知道该怎么做!」贝小贝向她眨了眨眼。
花芳仪想了想又说道:「对了,让寒烟准备一下赶紧过来。」
「好嘞!」贝小贝打了个千儿,转身干活儿去了。
包厢内,刘容和大皇子对桌而坐,相对于大皇子的拘谨紧张,刘容举手投足都显出一副「情场老手」的做派。
「承祯,你整日被关在宫中,也不得空出来玩儿。这次好不容易将你带出来,你可别和我客气!」刘容为他斟了杯酒,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
大皇子端着酒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又放下:「表哥,若是母后知道了,她一定会责备我的!」
刘容咧嘴一笑:「放心吧,我身边的这些人嘴严得很!皇后是不会知道的。」
听到这话,大皇子垂下眼睛看着玉杯中琥珀色的液体,露出忐忑不安的表情。
倏地,一阵环佩叮当之声响起。
珠帘被挑起,一位妙龄少女面带娇羞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或许是被突如其来的访客吓了一跳,大皇子猛地抬头看去,可一见到少女的容颜,双颊瞬间烧得通红,又立刻垂下眼,不敢再抬头。
少女肤如美玉、梳着一对蝉鬓,手抱琵琶,翩然落座在二人面前。满屋莹莹的烛光照着她,但见她目含秋水、我见犹怜。
「我叫寒烟,来给二位官爷唱几支小曲助助兴。」
少女抱着琵琶向二人微微欠身,玉葱般的手指就轻落在弦上。随后,一阵清越婉转的琴声缓缓流出,有说不尽的情意绵绵。
刘容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弹唱的女子,端起酒喝了一口:「这女子下颏尖尖、肤色白腻、一双眼盈盈泛光,一张脸楚楚动人,虽不算是绝色美女,却别有一番风味!」
刘容自说自话,大皇子虽然满心好奇,却始终低垂着头,愣是不敢再看一眼。
只恍恍惚惚听得一曲结束,身旁的刘容连连拍手叫好。
大皇子连忙捧着酒盏,小抿了一口,却被烈酒呛了一下,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寒烟放下琵琶翩然起身,向二人飘飘万福:「奴家献丑了。」
刘容瞥了一眼紧张无措的大皇子,向寒烟招了招手:「你叫寒烟?弹得不错,过来给我们公子敬酒!」
「是!」寒烟缓缓起身,莲步依依挪到大皇子身畔,又款款坐下。
一双玉手执起玉壶为大皇子斟酒一杯,敬向他:「奴家敬公子一杯!」
说罢,她用长袖挡着脸,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花芳仪调教歌姬的手段甚是了得。
寒烟初来盛京时,还是一位怯生生、不谙世事的村姑。不过短短几个月后,她已出落成举手投足落落大方、清雅高华的一位妙人!
大皇子这才微微挑起眼角,瞥了她一眼,见她喝完酒看着自己,便连忙收回目光,端起酒杯猛喝了一口。
刘容一边吃着下酒菜,一边随意地问道:「寒烟,你是新来的吗?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
寒烟低垂眼眸,毕恭毕敬地说道:「奴家来这里有几个月了,因为琴艺不精,又不太会说话,所以出场表演的次数不多,大官人没见过奴家也是正常。」
话音刚落,珠帘再次被挑起。
两位浓妆艳抹、满头珠翠的歌姬笑吟吟地走进来,一看到刘容便立刻热情地扑过去。
「刘大人,怎么这么久也不来看我们啊!是不是有了新欢,就把我们忘了!」
两个歌姬声音又娇又柔,身像没有骨头一般,依偎在刘容的怀中。
刘容一手搂着一个位佳人,脸上神采飞扬:「怎么会呢!前一段时间,朝中事务繁杂,所以没抽出身来看你们。这不,一有空我就来了!」
和张亨、王璟常混在一起,刘容也成了一路货色。
不过,方才的话是刘容的一面之词。
其实是刘氏-父子在平阳侯父子暴毙之后,在朝中的权势受到了影响。
朝中的党派,从宠臣、诤臣、国戚三党,直接变成王党和夏党平分天下,曾经投奔刘炳文的人,大多都投奔了他人。
因此,刘氏-父子近日的行踪低调了许多。一方面是避避风头,一方面是在重整旗鼓,等风声过去再出山。
眼看着朝中风云突变,王、夏两党势均力敌、水火不容的较量,转眼间,就以王党一家独大、只手遮天,夏党溃败如山倒结束。
刘炳文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毕竟,刘党和王党曾经为了平阳侯,短暂地成了并肩作战的同盟。刘炳文一厢情愿地以为,王肃登上首辅之位后,身边需要同盟者的支持,便一定会来拉拢自己。
毕竟,国仗的身份在,王肃即便再目中无人,也不敢轻视自己。
却不料,王肃非但没有主动拉拢他,反而还无视他的屈尊讨好。
尤其,王肃没有将自己推荐入阁,反而推荐了一无是处的顾之礼,这触碰了刘炳文的底线!
至此,刘炳文和王肃之间彻底翻脸。
两个歌姬一边拉着刘容,一边娇声细语着,三个人很快便喝得面红耳赤。
大皇子端坐在一旁,依旧拘谨得很,气氛有些尴尬。
寒烟拿着酒杯坐在大皇子身旁,莞尔笑道:「公子不必如此紧张,这里不是妖精洞,奴家是不会吃人的。」
大皇子听到这话,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紧张感随之减轻,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姑娘真会说笑,平日一定很受欢迎吧。」大皇子脸上虽然有了笑意,却还是不敢直视寒烟那双脉脉含情的眼睛。
寒烟提起酒壶为他斟酒,上半身凑到他跟前,耳语道:「实不相瞒,寒烟今天是第一次陪酒,心理也是紧张得很呢!」
大皇子吃惊地抬眼看向她,见她温柔地眨了眨眼,唇边立刻绽开会心的笑。
这一下子,大皇子彻底放松下来,也变得健谈起来。
或许是头一回和女子如此亲近,亦或许是酒精的作祟。
几杯酒下肚,大皇子渐渐打开了话匣子,与寒烟愈加热络起来。而寒烟则在一旁微笑着服侍和倾听,表现得体贴又温顺。
一直在旁观察的刘容,见大皇子渐入佳境,便找了个借口带着两位歌姬离开,屋内独留下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