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心中一沉——果然!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不过,她可不打算这么平白无故地担了干系。
她放下账单又推了回去,莞尔道“翊王殿下,咱们凡事都得讲理!上次是我们的兄弟失手伤了人命,马帮拿钱赔偿死难者,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可今日这张统领做下的事,为何要我们马帮来善后?我们可与这位张爷不熟。”
“不熟?”羽枫瑾微微皱起眉头,脸上略有不悦“张亨今日闯馆搜人,搜的人你也认识。这件事只有你我双方知道,如果不是马帮泄密,本王还真想不出消息是如何走露的!”
说罢,他目光一转,锐利的眸光仿若两道闪电,打在鹿宁身上。鹿宁不禁全身一个激灵,对眼前这个看似温润的男子,瞬间有了敬畏之心。
定了定神,她依旧谨慎地说道“翊王殿下,我们马帮一向以诚信、忠义立足于江湖!这么多年来,只要我们接下了客户的委托,便会负责到底。出卖客户机密的事,我们是不会做的!殿下还是查一查身边的人为好。”
见鹿宁如此维护马帮,不像是在故意装傻,羽枫瑾沉默了半晌,方道“鹿帮主不过是刚刚上任,就对你手下之人如此信任吗?”
听到这话,鹿宁忽然板着脸,一字字正色道“信任这件事,与我上任多久毫无关系。我们马帮里的兄弟,都是义薄云天、顶天立地的好汉,所以才会在江湖上赢得一些虚名。更何况,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我们并不知晓,出卖您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呢?”
她的盲目自信和执拗,忽然让羽枫瑾觉得有些可爱。同时,他也确定了这件事或许鹿宁真的不知情,而是被人陷害了。
“本王怎么听说,前几日张亨刚刚来拜访过马帮。怎么他一走,那个人的位置就暴露了。鹿帮主对此作何解释呢?”羽枫瑾很有耐心地盯着她,脸上似笑非笑。
“不错,张亨和刘容的确来过。”鹿宁微微扬起下巴,坚定地说道“他们软硬兼施地逼我们将人交出去,可我宁可得罪他们,也一个字没有透露。而帮中其他兄弟并不知道此事,也就没有泄密的可能了!”
羽枫瑾勾了勾唇角,掏出一张字条放在她面前,不咸不淡地问道如果真如鹿帮主所说,那这短笺又该如何解释?张亨可是亲口承认,这字条是出自马帮。”
他故意这么说,是在诈她。鹿宁的目光飘到纸条上,看着上面用如枯枝般的笔记写着据可靠消息,那人就在潇湘别馆,请张大人夜袭别馆,定有所斩获!
初看字条时,鹿宁倏然呼吸一窒,可随即她发现字条没有落款,便暗暗松了口气,不由得笑道“殿下,这张无名无姓的字条,并不能说明什么。想用此来定马帮的罪,未免太过牵强!”
“好吧。”羽枫瑾一撇嘴,只好说道“既然如此,也只能请马帮每位兄弟,按照字条一一留下笔墨。这样便能知道,字条是出自谁人之手了!”
鹿宁的身子坐得笔直,却并没有轻易妥协。她知道,一旦应下这个提议,就说明自己对手下的兄弟心存怀疑。尽管她并不是完全信任,可她还要顾及马帮的颜面!
羽枫瑾似乎看出了她的纠结,继续劝说道“鹿帮主,你想证明贵帮兄弟的清白,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了。还是,你希望本王直接向张亨问出那个姓名?到那时,咱们可就再无心平气和谈论的可能了。”
不得不说,他的话还是说动了鹿宁。她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然后看向一旁的平四,吩咐道“平四,让兄弟们在门外集合!”
“不必!”一直沉默观望的慕容先生,忽然出言打断了她。他稳步走到羽枫瑾的面前,恭敬地抱拳拱手,说道“翊王殿下,老朽不才,年轻时曾靠着模仿他人字画为生。马帮花名册上的名字都是由每个人亲笔所写,只要让老朽拿着字条比较一下,或许能找出泄密之人!”
“那就劳烦先生了!”羽枫瑾看着他微微一笑,口气温和了许多。
“殿下,老朽有一个不情之请!”慕容先生躬身再揖,又道“如果这件事果真是帮内某位兄弟所为,请殿下给老朽三分薄面,让我们自己解决。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羽枫瑾没有说话,而是侧眸看向神色复杂的鹿宁。鹿宁在心中权衡了一番利弊,还是不得不点了头。
很快,平四送来了花名册,慕容先生点起三盏灯,在明亮的灯光下一一对比着上面的字和字条上的字。
时间静默地点滴走过,门外的兄弟们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忍着困意和冷风耐心地等着。平四带着几个仆人,小心地侍奉着羽枫瑾和燕荣。
唯有鹿宁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心情复杂地等待着检验的结果。直到慕容先生忽然神色一顿,然后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她的脸色在灯光的阴影下,渐渐暗淡下来,垂下的眼帘,遮住了满目的失望和愤怒。
“看来,咱们已经有结果了。”羽枫瑾掸了掸衣衫,缓缓站起身来,不顾鹿宁此时的心情走到慕容先生的身旁,看着他用朱砂在花名册上圈出一个名字。
羽枫瑾拿过花名册看了一眼,随手递到鹿宁面前,轻声道“既然如此,那就交给鹿帮主处置吧。”
“不必看了。平四,把人带来吧!”鹿宁轻轻推开了花名册,始终低垂着眼帘,不想让任何人看穿自己的情绪方才她对自己的兄弟有多信任,此时她就有多悲愤——为了马帮的日薄西山而悲伤,为了兄弟的背叛而愤怒!
没过多久,托托和平四就押着风长老迈进门来。他不认得翊王羽枫瑾,却认识他的随扈燕荣。
“少帮主,这么晚了,您找老夫有何事?”或许是猜到二人因何事前来,他说话的口气没有平常那般傲慢。
鹿宁终于抬起眼眸,可里面所有的情绪,都被一把怒火焚烧殆尽。
“风长老,身为马帮的元老,您对帮规应该烂熟于心吧?不如,你提醒一下各位兄弟,咱们的帮规第四条,说的是什么?”
风长老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愤怒地问道“你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大半夜叫老夫过来,就是为了给你背诵帮规?”
“不是我要听,是这位想要听!”鹿宁抬手指了指羽枫瑾,面无表情地说道。
风长老终于得着机会打量起这位不速之客,故作疑惑地问道“这位是……”
“这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翊王殿下!他半夜而来,就是想听风长老背诵帮规,你是背还是不背!”鹿宁一拍桌案,疾言厉色地冷喝道。
果然来者就是翊王!确认了对方的身份,风长老捻须沉吟着怎么回事?翊王现在应该被张亨缠住才对啊!他不该出现在这里!莫非……其中出了什么变故?
“快背!”未等他细想明白,鹿宁又是一声大喝,怒火仿佛要窜上屋顶。
风长老只好清了清喉咙,朗声道“马帮第四条帮规规定,任何情况下,都不可泄露客户的身份和信息,如有违背者则革去舌头,逐出马帮。”
“很好!”鹿宁嚯地站起身来,冷声喝道“来人!将风宝南割去舌头,逐出马帮!如有人敢求情,与此人一并受罚!”
话音刚落,平四二话不说抬起脚,朝着他膝盖窝踹下去。风宝南一声惨呼,重重地跪在地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平四便钳住他双臂往背后一扭,随即,托托走过来,左手揪住他的发髻往后一拽,右手已抽出了匕首。
“你……你们要干什么!我可是马帮的长老,你们对我动手就不怕引起众怒吗!”看着托托脸上诡异的笑,和匕首锋利的刀刃,风宝南的惨呼声已经变了调。
鹿宁也不废话,她拿起那张告密的字条,怼到他眼前,厉声道“看清楚了吗?这下子没话可说了吧!”
看到字条的那一刻,风长老已慌了神,也明白了张亨已将自己出卖,而翊王是绝对不会放弃自己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就凭着一张前言不搭后语的字条,就要处罚我吗?”风长老依旧在垂死挣扎,毕竟一旦认下,自己就是死路一条!
“你还在嘴硬!”鹿宁对她大失所望,有些怒不可遏“为了和我争权夺利,你竟丧心病狂到与张亨、刘容暗通款曲、泄露机密。我再三警告过你,这件事非同小可,可你还是一意孤行!既然你心中只有名利,为达目的不惜毁掉马帮的声誉,那马帮便留不得你了。”
说罢,她向托托摆了摆手,然后转过身负手而立,只留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而风长老则彻底慌了,生死关头之际,他终于扯破了脸皮,冲着鹿宁大骂道“好你个鹿宁!我看你才是为了权利不择手段!我风宝南在马帮兢兢业业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竟不管不顾对我下狠手,就不怕帮中其他弟兄不服吗?就不怕有人告到老帮主那里,你少帮主的位置不保吗?”
托托听到这话,气不打一处来,他狠狠钳住风长老的下巴,一把扯出他的舌头,利落地一刀下去,大厅内便再没有了叫骂声——风长老已经因为剧痛而昏死过去。
平四用一方手帕捡起半截血淋淋的舌头,捧到鹿宁面前,鹿宁看也不看一眼,只一挥手让平四交给羽枫瑾,面无表情地问道“翊王殿下,这样的处罚您可还满意?”
“鹿帮主如此公正无私,本王自然满意。”羽枫瑾缓缓站起身,向她笑着一拱手“今天耽误得时间太久了,本王这就告辞了!”
慕容先生将他和燕荣送到门口,他却忽然站住脚,转过身问道“虽然今天有了点误会,不过一码事归一码,不知鹿帮主哪日有空见面?”
鹿宁强打精神,略有倦意地说道“以防再被意外的事缠身而爽约,不如等我处理好帮内的事务,我定当登门拜访!”
“好!那本王等鹿帮主消息。”羽枫瑾微微一笑,便带着燕荣扬长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