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宁的话让风宝南气得脸色发白,下巴上的白须微微发颤。权衡利弊之下,他也只能退回到自己的位置,如巨石压身般缓缓坐下,射向鹿宁的目光毫无善意。
鹿宁缓缓扫视众人,随即淡淡一笑,温言道“既然没有人要走,也没有人提出异议,那咱们日后就按照帮规办事!来日方长,我年纪轻没什么功劳在身,却也愿意效仿老帮主,尽心竭力为帮中兄弟着想,将咱们马帮发扬光大!”
到此时,众人终于心甘情愿地抱拳拱手,齐声喊道“我等愿意追随少帮主!”
“好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众兄弟回自己的岗位上各司其职。从今往后这酗酒、赌牌、打架的勾当不准再做,如果被我抓到有偷奸耍滑的人,我一定严惩不贷。”鹿宁挥一挥手,众人纷纷退下。
“平四兄弟,你先留下来,我有事找你。”鹿宁叫住了平四,并示意托托关上门到门外守着,慕容先生也走过来坐在她身旁。
“少帮主可是有和吩咐?”平四错愕地看着二人。
鹿宁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他坐下,才道“平四兄弟不要惊慌,我把你留下只是想让你和我详细说说,整个事情发生的始末。”
平四沉吟稍许,方启唇“其实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因为平日里咱们虽和潇湘别馆算不上熟络,可毕竟也是邻居,大家面子上还都算客气。案发那日恰好是潇湘别馆售卖新酒,我们几个兄弟就凑了些银子前去尝鲜。潇湘别馆的姑娘频频向我们敬酒,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结账时发现银子带的不够。以往也会有这样的时候,我们要不就先赊着,要么就回来取。毕竟差的不多,又住在街对面,谁也不会为了这点小钱而翻脸。可那日也不知怎么了,听到我们没带够钱,几个姑娘就开始冷嘲热讽,还叫来了很多小厮一起羞辱我们。王半山兄弟毕竟年轻,恼羞成怒之下和他们动了手,谁料到一个姑娘竟撞破了头,就这样丢了性命……”
“听你这么说,那姑娘摔倒时,你们谁也没有看到?”鹿宁打断他问道。
平四摇了摇头,说道“王半山兄弟和小厮们打在一起,我们几个兄弟忙着劝架,谁也没有注意到那位姑娘。”
鹿宁又问道“那姑娘可是当时就断气了?”
平四想了想,有些含糊其辞“这个……她当时的确昏迷不醒,还流了一大滩血,不过当时应该没有断气。我记得他们还去请大夫过来,就七手八脚地将人抬走了。第二天,潇湘别馆的人就过来闹,说出了人命,要我们以命抵命。”
鹿宁微微颔首,继续问道“他们过来闹时可有抬着尸体?”
“有!”平四急忙答道“他们抬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前来。因为风长老不肯交出王半山,翊王的人很快就来了。他们强行带走了王半山,并将一封信交给风长老代为转交给帮主,只要帮主答应上面的事,他们就将人平安送回。”
“这么说,你们从始至终都没有亲眼瞧见那女子的尸身,对吧?”鹿宁见平四摇了摇头,又看向慕容先生,问道“师傅,这件事您怎么看?”
慕容先生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沉思片刻才幽幽道“与其说这是一场意外,还不如说是为我们下的圈套。看来,咱们中计了!”
“先生的话我听不太懂。”平四皱起眉头,面露不解之色。
“很简单。”慕容先生沉声解释着“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翊王让潇湘别馆故意找咱们个错处,让咱们帮他们完成这次性命攸关的押送。”
“原来如此。”平四点点头,惊呼道“那这么说根本没有死人,我们岂不是冤枉了半山兄弟?”
“他可一点也不冤枉。”鹿宁冷着脸说道“我罚他是因为他违背了帮规!如果他不意气用事,就不会被人钻了空子,咱们也不会被人利用。他不但犯了错,还是大错!这件事如果只是简单的命案还好,就怕前头还有更深的阴谋在等着我们……”
“我也有此担心。”慕容先生捻须插口道“能让王爷忌惮的人定是来头不小,咱们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只怕马帮往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可咱们是被人利用的!”平四听到这话,脸色也凝重起来,忙道“如果那人找来,咱们和他们解释清楚不就行了!”
“解释?你要如何解释?”慕容先生挑眉看向他,冷声道“你要告诉那个人,这件事是翊王在背后指使吗?那我们岂不是连翊王也得罪了?”
听到这话,平四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
“也不必太悲观。”鹿宁语气一转,曼声说道“虽然我们尚不知翊王对咱是敌是友,那就不如往前走一步探探底。毕竟想在盛京立足,我们总要有个靠山的。听那位燕爷的言外之意,翊王对咱们似有拉拢之意,送上门来的机会我们为何要拒绝!谨慎行事些就行了!”
“你说得对。咱们现在骑虎难下,的确没什么选择的余地。”慕容先生捻着胡须,缓缓点了点头。
鹿宁转过话题,又向平四问道“平四兄弟,这翊王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你在盛京呆了这么久,应该多少了解一些吧?”
平四搔了搔头皮,苦笑道“这位王爷平日里深居简出的,旁人极少见到他的真容!对他的脾气秉性更是知之甚少,我知道的也只不过是一些传言罢了!”
“什么样的传言?”鹿宁和慕容先生几乎同时开口。
“这个嘛……”平四深吸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道“有关翊王的传言很两极分化有人说他淡泊名利,整日醉心与品茶和书画,是个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君子。不过,也有人说他生性狡猾,最擅长扮猪吃虎,是个深藏不露的伪善者。”
“君子和伪善者,这差距还真大。”鹿宁和慕容先生对看了一眼,又问道“接我们入城的人叫燕荣,那百步穿杨的本事可是天下无双,他真的仅是个侍卫吗?”
平四笑了笑,说道“这位燕爷名义上是王爷的贴身侍卫,可听说二人私下里却互称兄弟。燕荣是老将军燕洵之子,因为和王爷年纪相仿,所以从小就被送入宫中与王爷作伴。说是当做伴读书童,实际上不过是渝帝用来监视翊王的眼线。只是小孩子哪懂得什么监视啊,两个人反而成了情同手足的好友。后来,翊王离宫立府,燕荣放弃了渝帝给的高官厚禄,甘心跟在翊王身边做了一名侍卫。”
“看来他也是一个忠勇之人啊。”鹿宁面露欣赏之色。
平四迟疑了一下,拱手说道“不过,少帮主还是远离他一些为好。这个人虽然忠勇,却是京城最负盛名的浪子,他的红颜知己遍天下。他欠下的酒债和情债更是不计其数!若有女子和他扯上关系,一准没有好事!”
鹿宁淡淡一笑,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对了,你再说说,那个潇湘别馆和翊王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平四脸上忽然浮现出一抹戏谑,他揉了揉鼻子,说道“我也是听到的传闻,说潇湘别馆是翊王买下来,送给红颜知己的。虽然王爷名义上是东家,可他只有在别馆出事时才会出面,平日里,别馆都是由老板娘在打理。”
鹿宁和慕容先生心领神会地相视一笑,打趣道“看来他们之间也有故事。”
说到这里,平四忽然来了兴致“要说潇湘别馆的老板娘花芳仪,可真是位天仙般的美人!别馆中的佳酿都由她亲自酿制,并不对外销售,是天下独一份!所以他们的生意才会如此红火!不仅如此,她诗词歌舞、吹拉弹唱样样精通,就算是手里调教出来的姑娘,放到别处去也是花魁级别的!”
鹿宁笑着问道“天下竟有如此美人,为何翊王不将其娶回去做老婆?”
平四搔了搔头皮,呲牙说道“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或许是因为芳仪姑娘出身低微,却心高气傲吧!毕竟王爷至今还未娶亲,老板娘觉得自己做王妃不够格,做妾室又觉得委屈吧!”
“二十多岁了还未成亲?”慕容延钊好似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揶揄道“莫非这位王爷有什么隐疾?”
平四笑而不答,偷偷看了他一眼,暗道二十多岁不结婚有什么稀奇的!五十岁打光棍儿的也大有人在,您慕容先生不就是一个吗!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能想想,可是万不敢说出口的。
“好了,虽然信息不多,我心里也有些数了。”鹿宁长叹一声,看向平四吩咐道“今日我们谈话的内容,不可和其他兄弟说。去将庄楼里值钱的东西都装上,咱们去会会那位老板娘。既然我说了要亲自道歉,这个过场可不能少。”
“是,我这就去办!”平四立刻站起身,朗声应答。
“还有。”鹿宁想了一下,又嘱咐道“平四兄弟对这里比较熟,你就和我们一起去吧。托托性格莽撞,容易闯祸,就让他留下吧。”
“是,平四谨遵少帮主吩咐。”平四向她拱一拱手,便转身离去。
日暮时分,正是潇湘别馆最热闹的时候。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各色宝马香车刚一停在门口,就有别馆的小厮前来,将趾高气昂的贵人迎进门去。转眼间,又有心满意足的客人,被花枝招展的歌姬送出门来。
一个二十出头、衣着整洁的小厮,正在门外招待客人。
瞧见鹿宁三人迎面走来,他小跑过去陪笑道“欢迎光临!这位平四大爷小的熟悉,这二位客官倒有些面生,是初来盛京的吧?”
鹿宁淡淡一笑,向他一拱手客气地说道“在下马帮少帮主,久闻潇湘别馆的大名,今日想过来喝几杯!”
听到这话,小厮连忙弯腰行了个大礼,笑道“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少帮主啊!您英姿飒飒,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小的能见您一面真是三生有幸啊!”
难怪让他在门外迎来送往,还真是长了张会说话的巧嘴!鹿宁心中感叹着,拱手笑道“那就请为我们带路吧!”
“几位爷里面请!”小厮打了个千儿,殷勤地将几人引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