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城通往兴城的官道,是永昌一郡所有官道之中修得最为宽大的一条,在过去的九百载里,也是翻修最多,往来行人与车马最多的一条,以至于在这一条官道沿途的村镇,都能借着这一条官道的繁荣,沿途开起酒楼客栈,养活了不少人。
可这种繁荣,就在前些时候,彻彻底底的终止了。
如今益城归属于离郡,兴城归属于广郡,不说两郡通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恢复,便是恢复了,也难保什么时候又打了起来,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对于普通商人百姓来说,一切都变得不确定起来。
尤其是处于两郡相交之地。
官道无人,离郡轻骑的速度就快了许多,洛川一边御马一边看着官道两侧不时出现的荒凉,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他身边,思齐一手拽着缰绳疾驰,一边问道,“这里的百姓,是都逃去益城了吗?”
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影子一抬手接到传信,看过之后递给洛川,传音道,“千雪和南风快要到了。”
洛川拿过纸条看了一下,道,“先去兴城,可知云百楼到了吗?”
影子摇头,“从先前的消息看,云百楼和他的广郡水师当还在楚城,但我们的信却是早已传至阴灵的人手中。”
思齐撇了撇嘴嘟囔道,“我先前就说过了,定是要白跑一趟的,郡尉大人说广郡与安阳郡在楚城一战不可避免,云百楼怎么可能在这样的关头跑来兴城
与你喝什么酒......”
洛川没有理她,反倒夹了夹马腹,带动骑兵速度更进一筹。
离郡轻骑急行军,从益城小雨的范围内跑出来,快到兴城的时候就已没了雨,天空虽阴,却明亮了许多。
但也就是行军至此,离郡轻骑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洛川勒马,来到一众打头的望川剑修最前方,项怀真与常五溪等人正聚在这里查看。
“公子,官道被凿开了,”常五溪道。
洛川点头,看到原本宽敞平整的官道至此断绝,被人从根本上凿成了近乎壕沟般的深度,往远处看,这种道路断绝足有里许的宽度。
说话间,官道远方已有一道水色剑芒飞射而回,御剑立于众人面前,乃是望川大修士纳兰若水,见到洛川她便行了个道礼,道,“太守大人,官道前方每隔一里便有数十丈被如此破开,道路坎坷,骑兵行走不便了。”
“定是广郡干的,”思齐问洛川道,“公子,咱们还去兴城吗?”
洛川回头问影子道,“此处距离兴城还有多远?”
影子道,“三十里。”
洛川又问,“整整三十里?”
影子闭目感应片刻,点头,然后忽的睁开眼看向兴城方向,“云百楼身边那个女人来了。”
洛川神色一动,看向远空问道,“她一个人来的?”
影子摇头,“还有一个,从气息看应当就是云百楼,停在了五里以外。”
思齐道,“五里,五处官道破口,离郡
轻骑便不能一口气冲到他们面前,这个云百楼比上一次却是要惜命多了,”她看向洛川道,“多带些人过去吧。”
洛川摇头,从大黑马马鞍后方取下一个小巧的酒坛子,看向影子道,“我们走。”
影子一闪身出现在洛川身边,继而将洛川包裹在一道翠绿的木色法阵里,朝着官道远方飞去。
思齐看着洛川两人离开的方向,握紧缰绳,忍不住朝空气里甩了一记马鞭。
始终跟在影子身后的长须书生孟三书见状微笑道,“思齐姑娘不必担心,现在,最担心太守大人在这里出事的,应当就是这云百楼了,在南夷败退返回十万大山以后,兴城还是安全的。”
思齐闻言回头,冲孟三书微微颔首,一众望川剑修之中,只有一向少言寡语的大修士项怀真朝这边看了过来,与孟三书对视之后,回以颔首。
却说影子携了洛川飞行,速度极快,几个呼吸之间便到了五里开外的一截保存完好的官道之上,而在那官道上,一身白裘的云百楼已经面带微笑的等候在那里,在他身边一身褐袍的女人,正是云十八。
此时的褐袍女人正抬头看来,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洛川,其中有着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有些仇恨,又有些闪躲。
影子在空中减速,最终缓缓落在云百楼两人身前一丈之地。
洛川不去看褐袍女人变幻的神色,几步走到云百楼面前,也没有招呼客套,
直接举起手中的酒坛子晃了晃,仿佛老友相见一般微笑道,“兄长,我此番带来的酒你应当不曾喝过,那一日曾说凯旋之日要来与你喝一杯,非得是这样的好酒才配得上!”
说完话,洛川便干脆利落的席地而坐,自顾自将酒坛子开封,又从怀里取出两个酒碗,一个放在云百楼面前地上,一个放在自己前面,倒上酒水。
“该不会是橘子洲吧?”云百楼就那样站着,看着洛川摆酒倒酒,然后才柔柔的蹲下,看向洛川道,“我听说你在照水城外,都舍不得请那孟子安喝上一杯,到了我这里却有一坛子,你可能不知道,我其实是不喝酒的。”
洛川似是为此一怔,“兄长不喝酒的?”
云百楼就那样温和的笑着看他,好似一个真正的长辈,在看自己最有出息的晚辈,“说实话,我没有想过你能赢下河玉城的那一仗,更加没有想过你能赢得这么快,赢得这么彻底,我已将你收复河玉城的消息送到中洲各地所有有资格的人们案几之上,从今日起,你便是我西南汉州当之无愧的第一人杰。”
洛川见云百楼没有拿起酒碗的意思,便将自己的那一碗拿起来朝他一敬,“兄长自然知道,这一战能赢,靠的是那些以天下为棋的人,小弟不过是人家手里的一颗棋子,说什么人杰那是笑话,不过还是要多谢兄长为小弟扬名之事,先干为敬!”
几句话说
罢,洛川便一仰头将碗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就被辣得“嘶”出了老长一口凉气,“好酒......”
云百楼见状不由得笑出了声,而站在他身后的褐袍女人,则盯着他拖在地上染了尘埃的白裘,神情有了一刹那的狰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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