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原军核心军帐之中,胖子韩丰忽的从榻上坐起身来,眼睛中哪里还有半点醉意,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是了,是了!就是如此!”
他干脆从榻上跳下来,背着手在军帐内踱步,完全忽视了一旁呆头鹅一样坐着的韩道尔,“离郡洛氏与世家共天下,或许曾经确实如此,但如今,就凭那几个腐朽不堪甚至于暗地里都未必十分和睦的世家,凭什么和如今这位年轻太守共天下!!”
“朝堂文臣之中,真正能够称得上老牌世家,而如今仍可以占据重臣之位的,是司吏主官周仲青、司户主官公孙润泽和必然会接任司律主官的太守近人木泽言,在闫铁鹰隐退之后不过只剩三人,”韩丰目光灼灼,语速飞快,“而包括郡丞窦秋实在内,加上司农主官陈雨和司库主官谢无伤,他们三个所在的家族都算不上根深蒂固,说起来,这些人家自然是比我们这种新兴加入的外来户要站得稳当不少,可与世家相比就又差得远了,因此,两边的人不可能绝对一心,甚至说不得暗地里还会有新老贵族之争,单说这庙堂之上,文臣之列,世家贵族已然占不得半壁江山了!”
“再说各地府衙,原本的离郡六城之地,府衙之中说不定是世家子弟占据绝对数量的,可如今的离郡,新增了九座城!”韩丰神情复杂,“这九座城里所有府衙,缺多少官吏以这
位太守大人的手段心性,怎么可能又尽数交给世家前些时候不是说还往安陵派了个平民大司农官还有文武举,文武举!”
“至于说军方”韩丰伸手托在自己的嘴巴上,也不再踱步,而是停在原地思索了片刻,然后眯着眼睛歪了歪脑袋,“能够称得上出身世家的将军,竟然只有郡尉赵无忌家的赵轻侠和赵贵,以及离城将军罗江和百通将军洛天语四人了!”
“啧啧,这几个人,可都算是太守大人的亲近长辈,近得不能再近的近人,除此之外,”韩丰的声音渐渐低沉了下去,“无论陆东风,还是陈敬之,或者已然主掌一城的裨将里面号称最有希望成为下一个将军的,诸如李牧、陈少雄和沈诚,甚至勉强算上何若熊和冯进魁,也都是新兴的贵族,往上数三两代,甚至一代,就是平民,相比于我们这种外来户,他们的一身荣辱,不一样全都系在太守大人一人身上!”
“所以,在军方,世家的影响力,已经被打压到了一个恐怕史无前例的低迷程度,如今,眼看着太守大人兵临永昌,又是一场开疆拓土之功,世家之中能够拿得出手的,竟然只有一个杜如勇了,”韩丰越是分析,面色就越是沉重,“咱们这位年轻的太守大人在离郡的权威之重,以至于斯,你说,就凭眼下这么一群世家的代
表,凭什么,和这位太守大人共天下简直笑话!”
端坐一旁的韩道尔,一口气听韩丰说了这么一大堆的东西,早已有些迷糊,闻言问道,“哥,所以你的意思是如今离郡的世家如此没落,咱们要灭那个闫家的事情,已经不足为虑了”
韩丰缓缓回头,斜眼盯着韩道尔不说话,将后者看得头皮发麻。
韩道尔低下头去飞快的想了想,仍是不敢开口。
韩丰抬起头轻叹一声,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在离郡风光了九百载的世家,如今式微至此,定然是不会轻易允许一个如闫家一般的世家,被打压得从一郡大姓里除名的,更何况,动手的还是如我们这样的外来户,不说其他文武世家,恐怕便连郡丞窦秋实为首的新兴贵族,明里暗里都要给我们使些绊子。可这件事情却也没有我先前想象中的那般麻烦,因为我们的背后,站着那位太守大人哪”
“闫铁鹰犯了错,犯了大错,以太守大人的权威,便是要斩了他,不也是一句话的事情谁敢反对谁能反对!”韩丰看向韩道尔道,“没有人,所有人哪怕兔死狐悲,也绝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说一个不字,可太守大人没有如此,他只是轻描淡写的让闫铁鹰‘因病去职’,让所有文臣武将感到敬而不畏,同时给了一众朝堂重臣面子,从而掌握了监察主官一职任命
上的绝对主动权,这个职位我虽还没有听说由谁接任,但恐怕,一定是个让太守大人满意的人,一个能让朝堂平衡更加倾向于太守大人本人的人,来接任。”
“其次,闫铁鹰和他的闫氏一族定然也没得好过,”韩丰冷声道,“今日太守大人与我说,那闫铁鹰身为大修士,却不得不因病辞官,可见其病的不轻,这一番话,恐怕用不了多久的时间,就会成为离郡各方人尽皆知的事情,你应当听我说起过那个名为秋风的组织,一旦这句话被离郡各方尽知,则闫铁鹰必离死不远了,而失去了闫铁鹰坐镇的闫家,再遭遇我这个甘原将军的打压,结果会如何呵,无论结果如何,都与太守大人无关了。”
“最后,就是我们,”韩丰叹息一声道,“这些时日以来,你我到处与人结交,其实背后的想法,不过也是为了尽快融入离郡罢了,我韩家虽然新来,但到底有我这个甘原将军撑着门面,又有自安陵带来的丰厚家产,一旦融入世家一脉,或者退而求其次,进入郡丞窦秋实或者名将陆东风的圈子,总也还是一股不小的助力,但如今太守大人让我来动手打压闫家,虽然确有我是甘原将军的身份这个缘故,但更重要的,却是要让我们从世家贵族以及新兴贵族的阵营之中剥离出来,形成朝堂内外第三个阵营!!”
韩道尔目瞪口呆,“第
第三个阵营!”他瞪着韩丰愣了半晌才问,“哥,咱咱们哪里有那个能力,成为与那两方抗衡的第三个阵营!”
“光靠咱们一家,不必说与另外两方抗衡了,不被人家分分钟玩成渣渣都算好的,”韩丰没好气的看一眼韩道尔,嘴巴往东努了努。
韩道尔一刹那福至心灵,“永昌,永昌郡!”
韩丰终于冲着韩道尔大大的颔首,“没错,就是永昌,此番我等大军集结直奔永昌,说是要收复河玉城,但收复河玉城之前,不得先拿下永昌!”
韩道尔面上亦惊亦喜。
韩丰转身看向东方,“以我离郡之强,只要广郡不来阻挠,拿下如今的永昌没有任何问题,但麻烦在于,这一次不但要短时间内就拿下永昌,更要在短时间内便让永昌重归安定,能够作为我们南下收复河玉城的后方,如果没有永昌郡内里的什么人,什么很重要的人叛降过来,如何能够实现我虽不知道如今的永昌郡内里,谁能担当这样的角色,但想来,定是有的,那么这样的人若有一日立于庙堂之上,或者统兵戍守一方,他,或者他们,是什么阵营”
“自然是我们叛将阵营!”韩道尔脱口而出。
韩丰一把拿起身边案几上一个杯子,就朝着韩道尔丢了过去,“说得什么混账话!”
韩道尔呐呐不语。
韩丰冷哼一声道,“他们只能,也必须与我们结
成一个阵营,第三阵营。”
韩道尔抬头看一眼韩丰的脸色,而后道,“咱们这位年轻太守,筹谋布局之深远,手段之高超,实在不像个在中京城里待了那么多年的质子啊”
“是啊,不过比之布局和手段,更让我心生敬惧之心的,其实是他的心性,明明这么年轻的一个人,明明可以快意恩仇信手为之,偏偏就能耐得住性子,面对那样的事情选择徐徐图之,实在是非常人,”韩丰再度叹息一声后转身看向西北方向,喃喃自语,“可惜啊,可惜柳飞絮是那么一个死倔的性子,否则这离郡第三阵营,也该有我安陵一系更多的立足之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