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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章 大可不必(1 / 1)

洛阳到征西军的左军大营,泼天的火光几乎连成一片。

桓温坐在战马上,厚实的面甲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有那一双眼睛里,闪耀着洛阳上的火光。

城墙上,喊杀声此起彼伏,就算隔着这么远,&nbp;&nbp;都能听见桓云那大嗓门发出的嘶吼声。

时不时,便会有人影在灯火的光影下,坠下城头。

轻轻一夹马腹,桓温淡淡开口:“攻城。”

身边的将军们,一声呐喊,背后无数的火把亮起,&nbp;&nbp;整个大地被火光点亮,一时之间,&nbp;&nbp;那夜空都似乎染上了火色的尘埃。

缓缓向前,&nbp;&nbp;桓温看着无数的战士冲向洛阳,眼里不见悲喜,似乎在默默地想着一些事情。

“大将军,建武将军那边,已经冲开了大门,我军一个时辰内,必然可以拿下洛阳。”身边一个副将疾驰而来,身上还带着些血腥味。

桓温目不斜视,“好,传我令,只夺城,不追击,我们已经给苻坚留下了路,让他去平阳即可,桓冲的人到位置了吗?”

“鹰扬将军已经率军堵上了会蒲板的路,&nbp;&nbp;苻坚若是要强过,&nbp;&nbp;必然不得。”

“好,再去人往西,我要时刻知道苻坚的路线。”

……

苻坚的进攻,并不像城头上桓云的那样轻松。

整个征西军的左卫大营,虽然是粮草所在之所,但桓豁此人小心谨慎,在接管军营之后,便多了好几道巡逻岗。

眼里寒光闪烁,苻坚在整个队伍的最前方,已然冲入大营!

大营门口,所有的栅栏已经被火焚烧得厉害,骑兵们在不断地冲杀,但征西军的抵抗,也十分顽强,喊杀声不绝于耳,暗处的弓箭,从阴影之中而来

一枪挑起一人,丢到脚下,马踏过去,&nbp;&nbp;那人再无声息,一把扫掉铠甲里刺入的箭头,苻坚大声:“集中兵力,&nbp;&nbp;正面准备冲锋!”

隐约之间,那个远处大帐附近,正在集合军队的,想必就是那桓温的兄弟,建威将军桓豁了,苻坚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将枪插入土中,反手取过长弓。

黑夜里,一支羽箭,破空而去!

苻坚轻声叹息,自己还是小看了征西军,凭自己手里的骑兵,居然一时半刻,冲不开这里的防御。

若不是那桓豁想要集合军队,围剿自己,而是据点以守,那今夜恐怕根本无法毁坏征西军的军资。

但即便如此,进展也甚是困难。

对面的大帐前,桓豁看了一眼插在帐篷上的羽箭,脸上一股狰狞之色,若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怕是这一箭就要射在自己身上,“来人!传令!步卒前推!我要宰了这个苻坚!”

看到征西军的士兵们,推着盾牌向前,苻坚脸上露出一个冷笑,吩咐一声:“给孙副将传令,侧翼突袭,不必恋战,焚烧粮草,摧毁器械,之后马上撤离!”

“将军,他们攻打洛阳了!我们再不回援,洛阳就要丢了!”副将在身边,十分焦急。

苻坚摇头,“洛阳早就守不住了,不如早些离开,是我小看桓温了,征西军能这么多年耀武扬威,果然有些底气,洛阳弃了,树挪死,人挪活,我们的军队被困在洛阳和平阳,那就只能永远挨打,我本以为先到了此地,桓温攻上几次,便会放弃,可他居然一心要和我死磕,我们死磕不起。”

短兵相接,骑兵们很快就冲开了一道口子,可很快又被步卒拱卫回来,一排排的人墙,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磨盘,即便是再强烈的喊杀声,也掩盖不住浓郁的血腥味和地上的哀嚎。

而与此同时,无数支小股骑兵,从侧翼钻入了征西军的大营,处处烽火,就此点燃。

……

长夜将明,天边微微泛起一丝白光。

城墙上,桓温听过了损伤报告,吩咐一声:“伤兵送回南阳,死者按惯例给家中体恤,派人去颍川,请谢奕过来。”

侍者走后,桓云大踏步而来,身上的盔甲虽已清洗,还是有这浓重的血腥味,瞧了一眼城墙下正在清理的伤者死者,开口:“大哥,夜里为什么不直接杀了苻坚那小贼,我们左卫的军队足够多,你身边的骑兵也未动,这不是正好拿下?”

桓豁就站在他旁边,虽然没开口,但眼里也多是忿忿不平,望着桓温。

桓温扫了一眼两个兄弟,“苻坚手下还有几万兵,已经分批撤离,昨夜去袭击左卫的,足有万余,我们可以吃下来,可我们也要损伤,得不偿失。”

“大哥,拿下苻坚,那秦长安到蒲板一线,再无军力,这不是我们的好机会么?”桓豁皱眉。

桓温摇摇头,“苻坚所为,是要烧了我们的军资粮草,必是轻骑兵而来,围剿困难,你夜里应该已经很明白了。”

说到这里,桓豁的脸上多少有些晦暗,昨夜自己禁不住挑衅,贸然转守为攻,结果被苻坚趁机烧了粮草辎重,虽然也留下了不少敌军,可两相比较,自然是征西军这边亏损甚大。

而自己手下的左卫,多是守卫的补卒,也无力阻拦他们的撤离。

至于苻坚,只要他成功离开了,那就已经是赚大了。

“可就算是如此,大哥你派骑兵阻击,苻坚就算是不死,也要掉层皮,接下来蒲板,甚至长安,他们都守不住!”桓云还是嚷嚷着,直到看到桓温的眼神,才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桓温冷冷瞥了一眼,说道:“我出兵出力,就算是杀了苻坚,又待如何?难道慕容恪会看着我拿下整个秦国,不闻不问,在上党和苻雄死磕?他必然会放开口子,让苻雄撤离,到时候就变成征西军和秦十几万大军对抗了。”

说到这里,桓温又瞪了一眼桓豁,“我放苻坚走,就是要让他去平阳,内外夹击,和慕容恪两虎相争,我们坐收渔利即可,若是你能老老实实地守着左卫,那现在我们就是白拿了一个洛阳!”

“可是大哥,”桓豁脸色阴郁,“我们放走了苻坚,他也未必会去平阳,如今慕容恪一样拿不下来,只能围困,若是苻坚回国守卫,我们也就只有一个洛阳而已。”

“苻坚会去平阳的,等他发现,蒲板已经回不去的时候。”

“大哥,你的意思是?”桓云愣了一下,疑惑。

“桓冲已经在等着他了。”桓温露出一个冷笑。

……

小青峰。

期待已久的琴艺考核课,终于开始了。

王凝之很难想象,荀巨伯这个人,究竟是有一个多么大的心脏,才能主动请缨,第一个考核。

他似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想要和大家分享自己掌握了简单的几个音符之后的快乐,而那种快乐,毫无疑问,只要看学子们脸上痛苦的表情,就知道是建立在大家的痛苦之上了。

人生路漫漫,未来还很长,何必要在这个时候,互相折磨呢?

所有人都把目光紧紧地盯在自己面前的琴谱上,脑子里疯狂地回忆着之前自己的琴音,见到荀巨伯上台的那一刻,大家的目光就很统一了,那就是只要自己记忆中那些不要被卷成一团浆糊就好了。

王凝之很有理由怀疑,山长夫人能答应荀巨伯,原因就在于此,想要看看学子们究竟学到了几分,是浮于表面,还是牢记于心。

毕竟,就王兰那个顺风耳和大嘴巴,书院里哪怕有条野狗经过,她都会知道的一清二楚,然后广而告之。

琴声起。

荀巨伯那张大饼子脸上,满是骄傲与沉醉,已然是陷入自己美妙的琴音里,无法自拔。

迫于山长和众位夫子们的威严,学子们无人敢出口置喙,也只有林间被惊起乱飞的一只只胖鸟,在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荀巨伯是感受不到这一切的,这样一首慷慨激昂的曲子,在他的手里,真的慷慨激昂起来了。

倒不是说曲子弹出了慷慨,而是他弹得真的很慷慨。

陈子俊在台上,侧面坐着,脸上的皱纹,几乎要全部连起来了,和身边的其他两位夫子互相看看,大眼瞪小眼,可是没有人愿意站起来打断。

毕竟,身为夫子,该有的职业操守,那还是要有的,这里学子甭管是水平如何吧,但毕竟是在努力的,那自然不好打断。

至于山长王迁之,则是一脸正经,如往日一般的清风明月,云淡风轻,只是那端起茶杯时轻轻抖动的手,似乎在讲述着他不平静的心。

王兰一脸怪笑,冲着身边的谢道韫眨眨眼,谢道韫无奈地白了一眼,拿她没什么办法,这事儿确实是王兰告诉师母的,但当时说的是,荀巨伯很努力,但水平有限,要是让他先听了别人的,可能会打击信心。

至于山长夫人,则是用一种柔和的,鼓励的,又略带遗憾和伤感的目光,看着荀巨伯手里的那把琴。

毕竟,这都是自己家里的东西,想不到今日居然要蒙受如此大的悲剧,作为一个爱琴之人,她似乎能感受到那把琴的悲鸣。

好不容易,琴声终于停了。

所有人都是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山长夫人刚打算开口,就听见荀巨伯说道:“哎?我忘了后头了,等一下,我看下琴谱再继续。”

“不必,大可不必了,”山长夫人急忙站了起来,摆摆手,阻止了他,瞧见荀巨伯疑惑的眼神,只能违心地解释,“你弹的曲目章节已经很多了,我们都听到了,剩下的,不妨等你熟悉之后再弹,毕竟我们要弹,就要弹好。”

荀巨伯一脸不甘地下了台。

大概是很担心再有这种情况,下一个就从毛遂自荐,变成了指定人,就这样,书院里的琴艺小天才祝英台,隆重登场了。

听了一阵子,王凝之也不由得心里感叹,果然是人不可相貌啊。

祝英台每日里在隔壁弹个不停,自己只觉得烦人,并未仔细聆听,现在听下来,她作为一个没有得到山长夫人指点的,居然隐隐已经超过了王兰,甚至能和妻子一较高下了。

这么个大大咧咧,脾气火爆的疯姑娘,居然能在最是考验心境的琴曲上,展露才华,着实令人费解。

和荀巨伯不同,祝英台的琴音,几乎是酣畅而跃动,随着节奏越来越快,将那广陵散之中的意味,表现得淋漓尽致。

只看几位夫子满意的神情,就知道她今儿算是出了风头。

至于其他的学子们,就都是个普通水平,梁山伯人很平静,弹得也很平静,本来不善此道,想必是硬记下来所有,然后像是竹筒倒豆子一样。

不过马文才倒是让人眼前一亮,这小子到底是太守之子,从小接受了各种教育的,居然能弹得像模像样。

而王蓝田就不是那么如意了,毕竟能力有限,即便是杜雪给了帮助,也只是磕磕巴巴地弹完了而已。

王凝之倒是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发挥得这么好,看来妻子始终盯在身上的目光,还是给了自己很大刺激的,压力变动力嘛。

毕竟在来之前,妻子就有言在先了,她就负责自己,还跟山长夫人打了包票,要是自己给她丢了脸,后果很严重。

虽然不知道这后果能严重成什么样,但王凝之可不打算去尝试。

就这样一曲又一曲,小青峰的这个春天,是在琴声中度过的。

耐着性子,忍着瞌睡,等到陈夫子讲完那一大堆的总结发言,王凝之两口子便一起向着山上的客房而去。

已过黄昏。

最后的斜阳依靠在山上,天边的晚霞红得迷人,黑夜来临前的最后一束光,往往是最绚烂的色彩。

就在一颗流星出现在天际的那一瞬,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也消散在天地间,明暗交替的时刻,似乎连林间的鸟鸣声,都消隐不见了。

谢道韫驻足在山坡上,深吸了一口气,“小青峰的景色是真的很美,一年四季各不同,却各有各的魅力所在。”

王凝之站在她身边,目光随风儿动,在这个寂静昏暗的时刻,远处,那已经亮起点点之光的钱塘,端的美丽,点了点头,“小青峰胜在一个清净,不论外头是如何喧闹,这里始终是个书院,杨柳,松柏,花卉,书香,笔墨,就是全部了。”

谢道韫‘嗯’了一声,“也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养得出兰儿这样真性情的好姑娘。”

“你就直接说她是个傻帽不就得了。”王凝之耸耸肩,“估计山长两口子,今儿一定会关她禁闭的,居然敢让荀巨伯先上。”

“你呀,”谢道韫白了一眼,“从来就没个好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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