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松书院,山门口。
王凝之一口抽干了杯里的茶,手叉着腰,满意地瞧了一眼已经离去的梁祝两人。
“有福,你先回去,告诉夫人,晚上有人来给咱们做饭吃。”
徐有福愣了一下,“公子,不是说你要亲自下厨吗?”
“对啊。”王凝之点点头,又嫌弃地看了一眼,“你的脑子,自从见了小丫以后,就转得更慢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是要亲自下厨,做个小葱拌豆腐不就行了?剩下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
一茬接着一茬,一个接着一个,一个上午,王凝之准备的收礼箱,就已经是满满当当,里头摆满了各种礼物。
很多人一开始并不能很好的‘理解’王凝之的意图,想要蒙混过关。不过在王凝之发出邀请,要大家晚上去自己院儿里吃饭,也就乖乖送上了礼物。
没办法,人嘛,总是要些脸面的,要是现在不送礼,等被生拉硬拽着去了王凝之那儿,在众人面前,被他说什么不送礼,一定会被大家鄙视的。
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要是别的同窗们发现,自己委屈巴巴交了保护费,但有人没交,那这个没交的人,肯定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而送上礼物,并且很无奈地为王家小侄子庆祝一番后,就可以越过这道沉重的山门,进入书院了。
“公子,要中午了,要不咱们先回去吃点儿,下午再过来?”徐有福把礼物一件件摆好,问道。
王凝之瞧了一眼天,明晃晃的大太阳,让人睁不开眼来,周围也逐渐热了起来,便点点头,“也好,我看中午的时候,也不会有人上山来的,他们大多会在山下吃个饭,休息一会儿再来,到时候咱们也就回来了。”
说着,把记录礼单收起来,把小板凳儿放在一边树下,免得被风刮跑,主仆两人这就慢慢离开。
而山下,一棵粗壮的大树后,王蓝田悄悄探出了头。
天知道自己在这儿藏了多久。
刚来的时候,自己还是器宇轩昂的,但是在路上就瞧见了马文才,于是急忙躲避,悄悄地跟在后头,到了山下的时候,本来是打算等他上去了,自己再上的。
但是听到了王凝之的声音以后,王蓝田就决定,暂时躲起来,让马文才去面对他。
否则的话,要么就会变成王凝之欺负自己,要么就会变成马文才欺负自己,最坏的情况,就是被他们轮着欺负。
等到那两人离开之后,一直在角落里的王蓝田,就很清楚王凝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了。
虽然离得远,但是又荀巨伯这个大嗓门,王蓝田就懂了,王凝之这是过来发财的。
别闹,自己可没钱给他。人啊,越是有钱,越是爱钱,也是因为这样,才能继续有钱,这是很好的表现。
再说了,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干嘛要给别人,自从参与了杜雪浩浩荡荡的做生意事业之中,王蓝田就有了自己的一个小金库,虽然不多,但只要能看着它在不断地增长,心里的满足感,也是不言而喻的。
就连杜雪都轻易拿不出王蓝田的小金库来,这可是自己未来安身立命的本钱啊。
头不可断,血不可流,本钱自然也不可以丢。
所以,王蓝田就一直在这儿蹲守着,心里期待着梁山伯的到来。
大概也只有梁山伯这种愣头青,他来过了,王凝之再怎么要,梁山伯也给不出点东西,到时候说不定王凝之就会没了兴趣,只要他一离开,自己也就能走了。
毕竟,梁山伯大概是书院里,唯一一个身无分文,却不必担心学子们嘲笑的人了。
尤其是,祝英台也在他身边,一个是穷酸鬼,一个是暴脾气,就不信他王凝之能捞到钱,说不定大吵上一架,还能气走呢。
只要是祝英台在的地方,永远都不会平静,尤其是这事情牵涉到他的好大哥梁山伯的时候。
于是,满怀期待,在见到山腰上,梁山伯口若悬河,王凝之一脸烦躁的时候,王蓝田就觉得很有机会。
等到看见祝英台咋咋呼呼的时候,王蓝田就觉得稳了。
可是,不懂为啥,这两人就莫名其妙地走了,而王凝之却还是稳坐山门,继续着对下一个猎物的等待。
就这样,王蓝田一直在犹豫,自己是不是要上山去,是该继续在这儿苦心孤诣地等待着,还是因为积极主动地上去交了钱走人呢?
而这个过程中,他也就亲眼看着,姚一木,许世康,余锋至,张齐杜等人轮流上山,去面对勒索,最终付出了钱财,终于进了山门。
就在口干舌燥,下定了决心,已经把钱袋子放在最外头的口袋,准备花钱买个平安的时候,王蓝田却发现,山上那一对卑鄙的主仆,主动离开了!
这可真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啊!
尤其是注意到他们,走的时候,还把桌子凳子,都放在了树下,那张桌子上,还有一壶茶,王蓝田就更开心了。
急匆匆地上山,在这大太阳底下奔跑着,王蓝田只觉得每一滴汗水,都是值得的,因为这就是耐心的回报!
到了小桌子边,拎起来茶壶,一顿吸溜,总算是解渴了。
嘿嘿,王凝之,你也有被我绕过去的时候,可见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王蓝田终究是要翻身做主人了。
得意地叉着腰,笑了几声之后,王蓝田突然脸色一变。
不对啊。
他们要是真的走了,为什么还要留下桌凳呢?
不好,这两个人可能就是临时离开一下,自己还是要赶紧趁机走才行,这儿实在是太危险了!
弯下腰把箱笼背起来,王蓝田再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熟悉的笑脸。
“蓝田兄!你可算是来了!”王凝之一个深情的拥抱,直接让王蓝田人傻了。
“我就说嘛,怎么就忘了拿扇子,肯定是老天爷在提醒我,该回来一趟的,果然是这样,我可真是天选之子啊!”
王凝之相当地满意,尤其是端起茶壶来,发现已经空了,而王蓝田嘴边还挂着些水沫子,就更满意了,拉着他坐下,“瞧瞧你,一头的汗,累坏了吧,有福,快续茶!”
“好嘞,公子稍等,这就来!”徐有福笑得十分和蔼可亲,只是目光始终在王蓝田的箱笼上游离。
“我,我有些累,想……”王蓝田挣扎着开口。
“蓝田兄啊,咱们可是好久不见了,虽然我有些饿了,也有些困了,但是为了能陪你坐会儿,聊聊天,我还是决定,要留下,毕竟,吃一顿饭,喝一壶水,睡一个觉,哪里能比得上我们的兄弟情义呢?”王凝之直接打断。
王蓝田的话被噎在了嗓子里,人家都这么困难了,还要陪自己,那自己要是说累了要走,岂不是不给面子?
就这样,从书院里的学习科目,到学子们的日常生活,再到夫子们的小小八卦,到钱塘的春景,到糖坊的运作,再到杜雪的能力,到天澜居的状况,到头牌们如今的生活,到春花秋月,直到最后,王蓝田只觉得自己眼冒金星,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忍不住开口“你就直说吧,要多少钱?”
还在那里口若悬河,讲述着这几年来,公子哥儿们,愿意为乐坊女子花的钱越来越多,真是诗酒风流的王凝之愣了一下,之后笑了起来。
“我就是喜欢你这个直来直去的性格,和我一样,敞亮!”
……
王凝之的小院子里,别说绿枝张大了嘴,傻乎乎地看着那一箱子满满当当的礼物,就连谢道韫都忍不住放下手里的筷子,打量了几眼,怀疑地盯着丈夫“你不会是打劫了同窗们吧?”
讲道理,丈夫常干这种事儿,谢道韫在了解过几次之后,也就明白了,丈夫虽然是有些喜欢钱财的,但更多的时候,是一种恶趣味,所以也就懒得管了,但对于丈夫一个上午,就能收集到这么多钱财宝贝,还是相当惊讶的。
“这次我可是下了血本的,几乎人人都给了一个贝壳项链啊!”王凝之喝了一大口茶,拍拍肚子。
对于丈夫的那些贝壳项链,价值几何,有几分成本,谢道韫再是清楚不过了,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小心被山长拉上去训话。”
见到丈夫不以为然,谢道韫本来还想说上几句,就瞧见王兰出现在门口“二哥!二嫂!”
王凝之一瞧见王兰,马上就怒从心起“好你个王兰,还敢出现在我面前,今儿我就……”
“二哥,等等,”王兰倒是一本正经,“我来是有事儿的。”
“干嘛?”王凝之斜着眼睛,很不耐烦地说道。
“我听说,你们晚上要请客?”
“是啊,怎么了?”
“带我一个,带我一个!”王兰眼前一亮,急忙走进来,腻歪着声音,冲着王凝之撒娇。
王凝之嫌弃地甩开她的手,“不带,跟你搭上,准没好事。”
俗话说得好,好汉子架不住赖皮的,到最后,在王兰的软磨硬泡下,王凝之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下午王兰也要陪他去山门口接待学子。
王兰本来是很不情愿的,哪儿有自己去接那些学子的道理?
但是在瞧见王凝之的收获之后,一双眼睛顿时就变成了金钱的样子,于是,接下来的话题,就成了该如何分账。
瞧着丈夫冲自己得意的眼神,谢道韫白了一眼,知道这下自己是没理由拦着他了,毕竟,有王兰在前头充大头,山长才不会觉得自己闺女有问题。
当然了,下午临走之前,王凝之也没忘了去告诉几位同窗。
“文才兄,今晚我做东,菜肴啥的基本都有了,就缺点儿肉食,你帮着带点儿,拿去厨房做了就行。”
“山伯,巨伯啊,今晚我请客,不能不来噢,对了,家里头缺些青菜,你帮我去厨房弄些,或者让山下送点儿,我要去接人,顾不上了。”
“蓝田兄,今晚我院儿里,请大家聚聚,本来是打算下午去买酒的,可是我要去接人,你帮我弄些来哈。”
最后,在山门口待了一下午,晒了会儿太阳,打了会儿盹,热情地招待了几位学子,王凝之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身体,“有福,把东西送回去。兰儿,走,咱们去山上。”
“干嘛?”王兰已经很贴心地分配好了礼物,闻言警惕。
“我不是晚上要请客嘛,总要给大家准备些碗筷啥的,我那儿可没有,去厨房拿一些。”
“哥,你这样请客,当真是别开生面啊。”王兰由衷地敬佩。
“你好好学着些,生活啊,可没那么容易。”王凝之感慨了一声,“且行且珍惜。”
虽然王兰没看出来二哥的生活有什么不容易的,但能白吃白喝,总是高兴的,所以别的也就不重要了。
……
黄昏时候的小青峰,格外的美丽,阳光就像一层蜂蜜,裹在大地上,花草的清香和橘色的光芒让王凝之的小院子显得温馨又和谐。
大概唯一不和谐的点,就是这个斤斤计较的祝英台了。
在发现这儿的东西,除了一个小葱拌豆腐,剩下都不是王凝之准备的之后,她就心里头不爽了,尤其是为了赴宴,自己还准备了礼物。
没法子,有谢道韫在,该有的礼数,必须要有,尤其是人家还帮了自己不少的忙。
所以,在宴席上,还是满脸笑容的她,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就低声“你如今都是有名望的人了,怎么做事儿还是这么厚脸皮?”
王凝之撇撇嘴,“你如今都是快要毕业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没宽容心?大家都是同窗好友,当然应该互相帮助了,以后还能有这样的机会,就不多了,这种时候,你不去沉浸在同窗好友的感情里,却把注意力放在这些小事儿上,祝英台,我对你很失望。”
祝英台冷笑“就跟我很稀罕你不失望一样,才懒得理你。”
说罢,祝英台便向谢道韫敬了杯酒,表示感谢,在场之人,虽不见得仰仗谢家权势,但毕竟谢道韫当年在书院,也是教导过大家的,无一不有所表示。
倒是马文才,扭扭捏捏了半天,才敬了杯酒,谢道韫瞧了一眼,微笑以对。
虽然她依然对马文才没什么好印象,但既然丈夫觉得他有希望,那也不妨给个好脸色。
就这样,宾主尽欢,一切都是那么的和谐而美妙。
紫笔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