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还是个孩子,天真无邪,一心想要改善我们的生活……”
晋安的一处小店里,一张小桌子上头,摆着当地的几样小吃,还有一大盆的鱼,热气还在上头飘着。
透过这白色的气,王凝之坐在小桌的另一边,语气平缓而流畅,诉说着曾经的过往。
“打住,别故弄玄虚,直接说,还有,你什么时候天真无邪过?据我所知,你大概三岁多,就开始在街上欺负别人家的孩子了。”
坐在另一边的谢道韫,一点儿不上套,直接打断。
“呃,就是比现在稍微天真无邪一点儿吧,毕竟我也曾经年少过,就算那时候欺负人,也就是抢一些零嘴,玩具之类的,不过这也不是重点。”
“总之呢,就是你也懂,我是个很有想法的人,也很有实际操作能力,往往能把脑子里想的,变成现实,就像我书房里头那辆双轮车,虽然老爹是不认可的,但那也只是因为一些小瑕疵。”
“我还记得,小时候,那个夜晚,那个梦境,我看到一个姑娘身上有花香,引来了蝴蝶在她身边盘桓,当然了,那不是我们平日里的熏香,或者一些香粉之类的,而是一种香水。对,我给它起名为香水。”
“然后呢,作为一个敢想敢做的人,我就开始准备了,首先,我想到的是,将我们平时用的香粉,融入水中,然后做一个花洒之类的,然后弄一个按压装置,让香水喷出来的时候,尽可能地细密,这样就不会变成直接水淋在身上了,而是一层薄雾,笼罩在身边。”
“这样,衣服既不会湿,人又会有香味环绕。但很可惜,这个计划失败了。原因很简单,我在偷老娘身边大丫鬟,杏儿姐姐香粉的时候,被发现了,然后被老娘追着打了一顿。然后她严令禁止,不再让我接触到香粉,所以这个计划就夭折了。”
“不过这也不重要,因为我敏锐地察觉到,香粉变香水,也还是一个味道,何必多一层手续呢?”
“所以,我就转变了思路,你也知道,香粉嘛,要不就是把花摘下来,经过处理,晒干,然后研磨成粉,这是干燥法。但这个过程中呢,很容易丢失大量花儿本来的香味,所以那些香粉,很多时候,都是大量的花,还要加上很多其他,才能成香粉。”
“如果我是以花化水,是不是更加能保持花香呢?就像清晨的时候,花儿上面都会有露水,这时候摘花,将其挤压,挤出来的除了露水,还有花里本身的一些水分,这样凝结而成的,更加保真。”
“再加上一些其他的香粉配合,不就可以随意搭配出不同味道的香水了吗?”
“不错,听着好像是有些意思的。接着说。”谢道韫点点头。
王凝之顿了顿,“接下来的故事,可能就有些悲伤,不过大致上,还是能说明我的这次实验,是成功的,好吧。请你一定要摈除那些无关的小事儿,注意听结果。”
“我使用和很多种花瓣,花蕊,在清晨的时候,结合露珠来挤压,大量的实验,加上充足的时间,让我成功地得到了香水。”
“可是,这时候就又有一个问题了,那就是各种香水,味道都不同,而且互相搭配起来,效果也不一样,再加上我当时就想到,是否可以在一开始,就同时在一个小瓶子里,挤入两种花香,以此做到更高程度的融合。”
“就这样,我成功地拥有了第一批香水。”
谢道韫点点头,饶有兴致地看着丈夫,据她所知,丈夫确实是个很喜欢搞一些小玩意儿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发明创造,不过一来丈夫的这些发明,基本上半成品比较多,很多东西他都是只有个想法,就好像那糖霜的办法,就只是个思路而已,最后也是王蓝田和杜雪两人试验出来的。
二来呢,丈夫这个人耐心相当有限,就好像他现在还放在书房里头的那个所谓的二轮车,咯咯哒哒的,根本没有实用价值。
但这次听着很不一样,香粉之类的,那是上至达官贵族,下至黎民百姓,几乎所有人都喜欢的东西,不论男女。
而且听上去,丈夫的办法,实际研究,也是很有道理的,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过程想必就是如此。
而且,按照丈夫那种思路,将花瓣,花蕊之中的香味,以露珠形式挤压而出,得到的香水,肯定很不错,再加上把壶嘴做的细密,让香水喷出的时候,便能在人身边化为淡雾,这绝对是很好的。
可是谢道韫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因为从自己嫁过来,王凝之那点儿东西,家当,自己都看过的,哪儿有什么香水?
这中间发生了什么?
估计就是和这个所谓的‘蝴蝶公子’有关系吧。
“然后呢?”
“然后,”王凝之的语气沉重了很多,“我打算给香水做个香味分类,你也知道的,人嘛,总是各有各的喜好,各有各的审美,所以用人的判断来确定香水的定位,那明显是不合理的。”
“于是呢,我就有了一个大胆又新鲜的想法,那就是用蝴蝶来闻香。”
“接下来,我就开始了实际操作,首先,我和徐有福一伙儿人,抓了大量的蝴蝶来,然后我就想到,花香蝶自来,所以与其硬生生地把香水塞到蝴蝶面前,那还不如让蝴蝶自己挑选。”
“而且,为了尽可能地做到真实情况,我就做了一个很大的网,让蝴蝶们可以自由飞翔,然后把香水依次排开,各自空开些距离,免得互相干扰,然后打开瓶盖,让蝴蝶们进行挑选,对了,我还给这次蝴蝶选花,选出来的第一名起了个响亮的名字,就叫蝶恋花。”
“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很多时候,这世上的事情,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
说到这里,王凝之叹了口气,“就在我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妥当之后,我进行了第一次实验。”
“我是没想到,蝴蝶这东西,也能有这么大力气,几个蝴蝶一下子扑腾到一瓶香水那儿,直接就给砸倒了,香水流了出来,那要是流到别的香水旁边,可不就是味道混杂了么?”
“于是,眼疾手快的我,一个猛虎扑食,就冲到大笼子里面,打算补救,可惜,年少轻狂的我,因为心里着急,而且错误地估计了香水在地上的湿滑程度,一脚上去,很不幸地摔倒了。”
“不用加这么多的修饰,直接说重点。”谢道韫翻着白眼打断,对于丈夫这种不论什么事情都能夸赞自己的习惯,也是无可奈何。
“好吧,”王凝之干巴巴地点点头,语速极快“然后我就在地上滚了一下,把别的瓶子也给撞倒了,好多的香水都淋在身上,整个人芳香四溢,然后蝴蝶就追着我跑,这次实验彻底失败了,偏偏我这时候还被老娘给瞧见了,于是她拿着鸡毛掸子狠狠地打了我一顿,说我不务正业就算了,还小小年纪就招蜂引蝶之类的,又关了我的禁闭。等我再出来的时候,所有的香水有关设备和积攒下来的花儿都被没收了。”
“然后老娘放出话来,再敢倒腾这个,就打断我的腿。所以这个伟大的实验,就这样被迫向恶势力低头了。我只能说,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偏偏这个少数人又是受到压迫的一群人。”
谢道韫直愣愣地盯着丈夫“所以,蝴蝶公子的意思是,你浑身香水,在笼子里扑腾,蝴蝶围着你扑腾?”
“都怪杏儿姐姐,”王凝之撇撇嘴,“她从小就带着我们,所以瞎起外号,我也不敢反驳,不然老娘又要发飙。”
谢道韫眼珠子转了转,抿了抿嘴,“真是没想到,杏儿姐姐一向跟着娘的,最是沉稳,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
王凝之无奈地说道,“平时是比较沉稳的,不过小时候也淘得很,她们几个大丫鬟,都是几代人了,在王家的,或者是娘嫁过来时候跟来的,就像杏儿姐姐,她娘以前就是咱老娘的大丫鬟,所以老娘对她们都很好,我和大哥小时候也是她们带着的。”
“明白了,蝴蝶公子,放心吧,我不会对外说的。”
“不要叫我这个!”
“好的,蝴蝶公子。”
……
瞧了瞧丈夫憋得发红的脸,谢道韫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就没明白,你干过的莫名其妙的事儿那么多,怎么偏偏这个就过不去了?别的事儿,你都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呀?”
“这是一个男人的尊严!”王凝之义正言辞,“我平日里,那都是被叫做英勇无畏男子汉的,这差别也太大了,完全体现不出我的风格来,你明白了吗?”
“所以,只要是能胡吹的那种,你是可以接受的,但是这种比较小家子气的,就一概不要?”
王凝之张了张嘴,试图让妻子理解自己,“不是胡吹和小家子气的事儿,是真假问题,难道我不是英勇无畏男子汉吗?”
“好,是,你是的。”谢道韫笑得眼睛弯弯,倒是也不在这上头多费功夫,说道“你的外号问题,我懒得管,不过这个香水,倒是值得研究一下。”
“其实你做的香水,跟香粉区别不会很大,只是一种是粉末,一种是水汽,很巧妙,可惜过程麻烦,而且对原料要求很高,就算是做,也只能是少量。”
王凝之点了点头,“其实,我后来是有,对于香水来说,更好的法子的,但是没有试验过。”
“什么法子?”谢道韫眼前一亮,不论怎么说,作为一个爱美的人,香粉,香水,这都是很值得研究的东西。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提前准备好纯净的水,将花瓣置于其中,然后高温加热……”
时间悄悄过去,眼瞅着黄昏已至,绿枝从楼上下来,伸了个懒腰,总算是把最近夫人给润色的‘青青草原历险记’给整理好了。
接下来,就是明儿让家里的人,给送回去就是了,毕竟,家里头的孩子们,还都在眼巴巴地等着瞧呢。
虽然对于公子所说的,未来售卖‘青青草原历险记’的这种想法,绿枝不是很认可,毕竟这个和徐婉手下的生意不同,一来都是些画,二来故事很简单,人物,不对,是‘羊’和‘狼’也是线条简单,做得不够精致,当然赚不了钱。
不过这个和自己没关系,反正用夫人的话说,库里的钱够多,就让公子试试也无妨,再说了,按照公子动不动就能弄出来的奇思妙想,说不定还真是条路子。
最近,绿枝就观察到,公子时不时会在纸上,画些很有趣儿的故事,自己也好奇问过,他说是什么‘四格漫画’虽然不理解,但不理解就对了,连夫人都听不懂的东西,绿枝可不觉得自己应该懂。
要说懂的话,大概只有那个徐有福,多少能懂些公子的主意。
不过这家伙现在可不会出现在大家眼前,据绿枝了解到的情况,这家伙现在正躲在楼上那个拐角,拿着笔写写画画,大概是还在努力回想记录今儿公子教他的那些东西。
而且,他也不敢下楼,且不说夫人会不会给他个好脸色,要不要没收他那几张纸,就算是公子,下午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踹了他两脚,说什么‘没义气的家伙,我好心教你,你溜得倒是快’之类的。
想到这儿,绿枝也是翻了个白眼,有时候真不明白,公子一天天都在想什么,虽然说身为男人,哄夫人是个基本功,但是能把这功夫还一条条梳理出来的,大概也是世上独一份儿了。
一边想着,绿枝一边往过去走,大概打量了几眼,瞧着夫妻俩不像是在说悄悄话,绿枝便走到谢道韫旁边,只听到她说“那就这样吧,你的思路我大概懂了,细节等我们回去再研究,这个事情要提上日程。”
王凝之则皱眉“不是说说而已的吗?咱们要不老规矩,卖给王蓝田得了,我才懒得研究呢。而且这东西就算弄出来,也无甚大用。”
“不行,”谢道韫难得这么强硬地面对丈夫,“回去就试验!”
“为啥啊?”
“因为你的夫人,很想试试各种花露香水。”
王凝之张大了嘴,点点头,心里却快哭了,怎么就忘了,香水对女人的诱惑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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