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谢道韫的院子里,暖阳无法温热我的心,微风更是吹得我凉冰冰。
王凝之站在竹林边上,悲愤得很。
自己表现这么好,美人在怀,你侬我侬,多好的时刻啊。
就因为没忍住亲了她一口,就被赶出门了。
不管怎么解释,这是因为爱,都没用,差点儿被她拽住被子,给掀个狗啃泥。
这谁顶得住!
虽然谢道韫说什么尚未成亲,不准再动手动脚云云,可王凝之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她可以一边羞红着脸,一边这么大力气?
不行,我要习武!没得商量!不然这以后日子怎么过?想亲亲娘子,还要她同意,她想亲亲自己,自己没能力反抗?
夫纲难振!
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就先体验了一下面竹思过,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偷偷瞄了一眼,里头没动静,周围也没人,王凝之狠狠地捏起一块石头,丢进水塘里。
拍了拍手,看着水上的波纹荡漾开来,心情顿时就好了许多。
你欺负我,我就欺负你的水塘!
再有下次,偷偷折你的竹子!
不过心情舒畅了,肚子也饿了,看了看日头,这都过了正午,这一觉睡得,着实久了点。
溜溜腿儿,又回到了前厅,瞧了眼正在读书的谢道韫,王凝之轻轻咳了一声。
“干嘛?”谢道韫扭过头来,眯了眯眼。
“我是想问,”一边说着,一边趁机往里头走,“你今儿一直陪着我,那有没有吃饭啊?别饿着了。”
谢道韫嘴角一弯,“怕是你自己饿了吧?”
“嘿嘿,”王凝之揉了揉肚子,倒是坦然,“食色性也,人之本能嘛,要不要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
“这是我家,你是打算去后厨偷,然后被人逮住,丢我的脸,还是要去抢,更丢我的脸?”谢道韫没好气地回答。
不过虽然她的语气冷淡,眼里却有了些温情,“看在你还算心里念着我,就算是捎带的,我也领情,坐这儿等着吧,我已经安排人去准备吃食了,我们一起。”
“就知道你对我好!”王凝之一副深情的样子,就往前头凑,却被谢道韫一根玉指点在额头。
“后边点!不然就去外头等着!”
规矩,稳重,又端庄,王凝之对自己的坐姿非常满意,脸带微笑,世家清贵公子哥儿的形象,一下子就上来了。
但很可惜,谢道韫完全不吃这一套。
“你要实在不想看书,就去写故事,这般直勾勾盯着人,我还怎么专心?”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捧起一卷不晓得什么书,王凝之进入了贤者模式。
并没等多久,几样小菜和两碗白粥便上来了,放在一张小案几上,丫鬟刚要再摆一张,谢道韫摆摆手,“不必再弄了,放一起好了,你去忙吧。”
相对而坐,王凝之吃了些热粥,才觉得舒服了许多,而谢道韫只是喝了一点点粥,几根咸菜,便放下了筷子,也没离开,只是打量着王凝之。
“看着我干吗?你就吃饱了?”
“这几日又不活动,每天大鱼大肉,吃不下许多。”谢道韫淡淡回答,又说道“王二哥,以后我们就是这般吗?每天坐在一起,看看书,吃个饭。”
“大概是吧,”王凝之想了想,“你也知道,我一不入仕,二不从军,朝昔相伴不敢说,总不会久别的。怎么了?”
谢道韫嘴角流露出一个笑容,声音很轻“我就是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以后每天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那就要盼着咱们国家安稳,家族兴旺了,咱夫妻二人,潇洒快活一辈子……”
“呸!”谢道韫脸上一红,急忙打断,“谁跟你夫妻二人了!”
看到王凝之还打算纠缠一下,谢道韫就要后退,外头她的丫鬟站在廊外喊了一声“姑娘,贺家姑娘来拜年了。”
“请她来。”谢道韫吩咐一声,又狠狠瞪了王凝之一眼,“待会儿贺姐姐来了,可不许你再胡说八道!”
说完,深呼吸几下,脸上的红晕这才散去,又理了理衣襟,两人站起后,瞧了一眼王凝之,又瞧了眼外头,贺元新还没过来,谢道韫伸出手来,把王凝之的领口也正了正。
王凝之刚想说话,就被她用眼神逼回了,只能无奈地与她一起走到门边,瞧着贺元新缓缓而来。
“贺姐姐。”谢道韫迎上去两步,笑着行礼。
贺元新今日穿着件碧蓝色大氅,边缘还有些微红的纹路,脸上也带着笑意,倒是与之前那病恹恹的样子大不相同,回了一礼,又与王凝之行礼。
“我就猜到叔平会在这里,怎么样,没打扰到你们吧?”
贺元新笑着开口,谢道韫急忙摆手“当然没有了,他,他不过是来我家里拜年,然后多留了一会儿……”
“好好好,我知道了。”瞧着她还要解释,贺元新笑眯眯地阻止了。
“贺姐姐,如何猜到我会在这儿?”王凝之好奇地问。
“王涣之孤孤单单地来了我家,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又欺负兄弟们了。”贺元新坐了下来,笑吟吟地继续说道,“小时候你就是如此,带着弟弟办事儿,半路上跑了,最后是弟弟去办事儿,你去玩了。”
“不过我不明白,为什么今年不是王大哥来啊?”贺元新皱了皱眉,“我家里还以为是怎么回事儿,又不敢问王涣之,总不能是王大哥去了别人家,轮到我家就是你来负责吧?”
“没有,我嫂子有孕在身,大哥今年就在家陪着她了,顺便接待一下上门的客人。”王凝之摇摇头,“再说了,我负责怎么了,事儿不是一样做?”
“是啊,”贺元新横了一眼,“事儿是一样做,不过不是你做。我娘还以为是去年江家的事儿,你们还计较在心,故意给我家难堪呢,这不,让我赶紧来谢家问问情况,要是真如此,就回去给她报个信儿,她亲自去王家,给你娘拜年。”
“那可使不得,”王凝之笑了起来,“都是各家孩子们去拜年的,哪儿有长辈拜年的道理。”
“呵呵,道理对你王二公子还有用吗?”贺元新捧着杯茶,“你都是要给世族子弟介绍去征西军的人了,你还管道理?”
此言一出,贺元新就忍不住笑了起来,三人互相看看,各自有趣儿。
“说说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啊?你能对着司马道生讲出这种话来,我听说啊,王爷家那个小丫头,前几日还想偷溜出来,找王献之玩,结果就被关了禁闭,要不是过年,估计都出不来。”
“司马道福?”王凝之眯了眯眼。
“你怎么知道是她?”贺元新很好奇。
“这小丫头,上次见面,就对我家老七情有独钟,小小年纪,就给自己挑起夫婿了,真是……”
“闭嘴!”谢道韫打断,“怎么能编排人家一个小姑娘!”
王凝之翻个白眼,你要是知道以后老七灸足以违祸,都躲不开,就明白这小姑娘有多狠了。
“对了,”贺元新又开口,“叔平,你知不知道,刘文新前俩日,可是闹了个大笑话,可都是因为你啊。”
“怎么?”王凝之眼前一亮,幸灾乐祸这种事儿,可是最喜欢了。
“那小子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居然带着礼物,打算上门去找你,求你帮他在征西军,讨个职位。”
“啊?真的假的?”王凝之目瞪口呆,刘文新是个憨憨不假,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
“别说他了,我家都有个蠢货表亲,过来问你说那举荐信是真是假,被我爹骂了一顿,才清醒些。”贺元新没好气地说道。
和谢道韫对视一眼,王凝之一脸无辜,“这不能怪我啊,我哪儿知道他们这种话都信的?现在的世族子弟,都酒囊饭袋到这种程度了吗?”
“呸!”谢道韫啐了一口,“换个人当然不信,可你说的话,向来就有一句没一句,真一句假一句,这些人利欲熏心,哪儿还会管那些?但凡有一丝机会,他们都不会放过!”
“有时候想想,还真是焉祸焉福,”贺元新抿了口茶,“若不是去年那桩子事儿,如今怕是我家,也要有几个人动心思,想着是不是能真的去征西军搭上点关系,再不济,能有朝堂之官身,也是好的,只不过是因为如今我爹娘都还在担心,琅琊王氏是不是真的不再针对贺家,才不敢做此妄念。”
“贺姐姐,你倒是比往常自在了许多,怎么,你就不担心吗?”
“我担心什么!”贺元新挑挑眉,神色之间,往日里的柔弱少了些,竟有一丝刚强之意,“我与你们一起长大,别的不说,起码小时候,我是照顾过你们俩的,贺家要是倒了,我就来你们家里过日子!”
王凝之笑了起来,“贺姐姐,才几日未见,怎么像变了个人?”
“一念通,万念皆通,”贺元新微微一笑,“上天已经足够眷顾于我,其他的事情,何必再烦忧?倒是你们,何时能让我喝上喜酒?”
“快了快了,”王凝之刚顺口一溜,就感受到身边一股要杀人的目光,急忙站了起来,“啊,外头天色正好,我也该回家去了,两位姑娘,改日再叙。”
瞧着王凝之脚步飞快,贺元新笑得开心,转头瞧了瞧谢道韫,“叔平如此,你以后日子该是很好。”
“贺姐姐!”谢道韫娇嗔一声,又瞧了眼外头,只见王凝之已经消失,没好气地说道“他不过是怕我,不过这样也好,总能让他安分些,否则就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以后可怎么得了。”
“傻妹子,”贺元新摇了摇头,“你自己都讲了,王叔平一向天不怕地不怕,难道真会怕你一个小女子?不过是爱你敬你罢了。”
“姐姐,你都不晓得他有多讨厌,有时候真恨不得,狠狠踹他俩脚,”谢道韫连一红,“可有的时候,又……”
“又恨不得赶紧嫁给他,对不对?”贺元新接起话来。
“哎呀!贺姐姐!”
“别别,我不说了,不说了还不成嘛!”
笑闹声传开来,散入这阳光里,温润明熙。
……
“有福啊,今年这灯市,好像也没多大变化。”
走在街上,王凝之左右打量着,上元节近在眼前,山阴城已经在装点,比较大型的灯都已经备起,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几盏小灯,就等着夜幕降临,便会逐个点亮。
自春节而至上元,这明灯便不会停。
“公子,您这话可说错了,”徐有福煞有其事,“这几日我回家,都有细细观察,今年的灯,要比往年更多,而且还多了一种地灯。”
“地灯?”王凝之愣了一下。
“对,就是那种,你看,”徐有福指了指路边角落,树下果然放着几个小小的方型灯笼。
“我问过的,说是既然上元时,城里湖边都会放灯祈福,那此福应绵长,所以以湖而起,至城郊深林为止,皆以地灯明路。”
沾沾自喜,洋洋得意,徐有福很自豪自己能讲出这么一番有道理的话来,然而喜悦还未盛,脑袋上就被抽了一巴掌,转过头来,委屈巴巴地盯着王凝之,“公子?”
“哪儿学来的?”王凝之眯着眼。
“这可是会稽王爷的吩咐,早传开啦。”徐有福回答。
“王爷不该是在建康吗?他回来了?”
“没,王爷吩咐下来,派人回来给小王爷传的话儿,然后小王爷办得,王爷估计要等上元节才能回来吧?好像还要办什么上元盛宴?”
瞧着地上连至远方的地灯,王凝之皱起眉来,“走,回家。”
树影斑驳,天边远阳渐渐西行。
“已经不暖和了,早些回去歇着吧,受了凉可麻烦了。”王玄之扶着何仪,缓步行走在园中,絮絮叨叨。
何仪瞥了一眼,“你这会儿可真是够爱护我的,以前不见啊?这女人有没有孩子,区别可真大啊?”
“以前你是一个人,身体健康,只要别雪滑摔倒就好了,但现在有孕在身嘛,本就不便,又不如之前胃口好,体格精神都不行,当然要多加小心了。”王玄之笑着回答,“我总是在为你好的,这可不值得寻我的麻烦。”
“你如今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何仪笑了起来,“还记得……”
“大哥!”
夫妻俩转头看去,只见王凝之走了过来,脸色有些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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