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谢道韫只是瞥了一眼,低下头去,把羊肉放入嘴里。
“姐姐,快,来杯热酒,暖暖身子,我王伯伯家里,别的没有,美酒管够。”王兰这个小狗腿子,很自然地把王凝之给自己准备的美酒,贡献了出来。
似乎感受到王凝之不爽的眼神,王兰回过头来,很自然地,“二哥,就这么一小坛子,不够喝,你再去偷点,我们也不敢啊。”
唉,小日子没法儿过了,真的没法儿过了。
一脚把徐有福从火堆边踹走,“给我留点儿!”
瞧着王凝之悲伤离去的背影,谢道韫和王兰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
天亮了。
云淡风轻,太阳从云层中出现,都快日上三竿了,王羲之大人才睡醒,擦洗之后,舒坦地在营地里溜腿儿。
“大家都安全离开了?”
“回大人,今早您的各位朋友,都已经由我们的人护送离开了,只有谢家还在。”王家的护卫头子回答。
“嗯,那臭小子呢?”
“你家的臭小子,把我侄女儿拐走了!你就说怎么办吧!”
回过头,只见谢安一脸不虞,板着脸出现,王羲之‘嘿嘿’笑了起来,说道“去哪儿了?”
“雪窦寺!”
“哦?臭小子很懂事嘛,这就好,免得我再上山了,这老胳膊老腿儿的,爬山可太累了。”
“哼,你简直胡作非为,昨夜里,趁着喝大了,乱说一气,我差点没圆回来!你可知我那侄女儿生起气来,有多厉害?”谢安不爽地走近,两人并肩而行。
“没事儿,我这不是对你有信心嘛,谢安石,可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能说会道的人了。”王羲之笑得小胡子一抖一抖。
“呵呵,王大哥,你家儿子,可比我会说多了,我现在突然就觉得,这门亲事好像不太对,这小子怎么看,都是个惯于说好话骗人的。”
“唉,你这家伙,怎么能这么说呢,男儿生于天地间,没事做哄哄自己的夫人,逗个开心,怎么能叫骗人呢?”
……
阳光落在黄澄澄的屋顶上,房檐边缘折射出来的,是琉璃般瑰丽的色彩。
“徐有福,走,陪我去那边转转。”
看着王谢二人,走入殿中,去面佛,王兰转过头,瞧着一边连排的亭舍,换了方向。
“姑娘,你不去礼佛吗?”
“去什么去,我又不信佛,拜它做什么?”
佛殿之中,王凝之左右瞧瞧,恢弘大气的殿殿,红地毯的两侧,黄蒲团端正而安静地围拢着,正面的佛像,端正方严,金色的雕纹刻在柱上,气派十足。
“过来跪下,在佛殿中晃来晃去,成何体统!”谢道韫已经跪在前头,正要参佛,却瞧见王凝之转悠着,不满地喊了一声。
“啊?我也要啊,我不就是个陪同的吗?”王凝之刚嘟囔了一声,就瞧见谢道韫的目光,只能无奈地过去,跪坐在她身边。
阳光从门口射入,照在谢道韫的身上,她跪坐在前,瞧了一眼王凝之,闭上眼睛,双手合十,白色的的大氅落在身边,就如一朵盛开的百合花。
“无量佛祖在上,今日我谢道韫,踏雪登山,入殿拜佛,愿添香贡油,时时参拜,所愿亲人顺遂,平安喜乐。”
她轻轻偏了偏头,和王凝之对视一眼,脸上显出一丝红晕,却很坚定地继续开口
“也求我二人,相守相望,永不辜负。”
纳头便拜,久久没有抬起头来。
看着她发梢下,红彤彤的耳垂,王凝之愣了愣神,蓦然笑了笑。
如此倔强,大胆,只是要明确自己的心意么?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心底轻叹一声,来到这个世上这么久,第一次,王凝之有了诚心拜佛的心思。
“诸天神佛在上,今日我二人,因缘而至,诚心求拜,愿一生相伴,白首不离。”
俯下身子,王凝之重重下拜。
心里突然想起春天时候,第一次相遇,王凝之无声笑了笑。
再抬起头,却看见谢道韫仍旧在拜着,王凝之轻轻扶起她来,谢道韫的眼中有些晶莹,朱唇轻启,似乎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阳光下,是如此的动人美丽。
心念一动,王凝之轻轻靠近,而谢道韫俏脸虽红,却不躲闪,只是闭上了眼。
……
风轻轻拂过,院中松叶,随着颤了颤,发出轻微的响动,似乎是在欢欣雀跃,雪花从上头落下,在空中卷起,与微光共舞。
站在殿外,王凝之笑得开心。
“我跟你讲清楚,成婚之前,不许你再如此孟浪!”
王凝之愣住了,转过头,只见谢道韫脸色依然有些发红,眼眸似水,却十分认真地讲着。
“我怎么就孟浪了?”
“你,你在佛殿之中,居然敢,敢,”谢道韫一咬牙,“敢亲我!”
“这怎么了,难道佛祖不愿意为我们高兴?”
“你!反正就是不许!你再敢胡来,我,我……”
“你怎么样啊?”王凝之笑得开心,牵住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
“啊!”
王凝之着实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个样子。
谢道韫的一只手还与自己相握,另一只手却拧着自己的手,反转过来,压在自己背后,得意地笑了笑,“我就掰折你的胳膊!”
“快些放开,疼!”
谢道韫闻言,这才轻轻放开,王凝之转了回来,没好气地说道“能不能温柔点,你这样,真掰折了怎么办?”
“别怕,我会帮你接回来的。”谢道韫笑得开心。
“那我也疼啊!”
“我又不疼。一个大男人,话都不敢说出口,喊疼倒是第一名。”谢道韫撇撇嘴,这就是给你的惩罚。
王凝之抿着嘴,突然觉得自己可能犯了个错误,这丫头刚才在里面,不会是故意诈自己吧?
一个不爽,握着她的手突然紧了一下,谢道韫惊讶地转过来,却被王凝之一把抱在怀里。
“呀!你!”羞恼涌上心头,刚要用力,却听到他在耳边轻声,“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
耳根一阵发软,手上的力气也莫名消失了,心里还没做出反应,脑袋已经轻轻靠在他的肩头,鼻间,男子气息钻入,似乎有些晕眩。
王凝之眼望着地上的白雪,感受着她温软的身体,微微一笑,小样的,还敢反抗,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驯妻之道!
然而。
脖子上骤然一痛,王凝之哆嗦一下,放开了怀里的姑娘,摸了摸脖子,哭笑不得,“你这是干嘛?”
“哼,你最好搞清楚,我可不是那些以夫为天的傻姑娘,以后,你不听我的,我就咬死你!”
瞧着王凝之无奈的样子,谢道韫挑挑眉,笑了起来,一排银白色的牙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小样的,敢不听话,让你见识一下我的驯夫之道!
“二哥!谢姐姐!快来!”
王兰的声音出现在走廊外,谢道韫触电一般,甩开王凝之的手,抬起手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然后白了一眼王凝之。
“怎么了?”王凝之走过去,问道。
“你看那里!”拉着王凝之,往外头走了两步,王兰指了指远处的瀑布山脉,“我听寺庙里的僧人说,那里是仙迹著名的白水宫。白山有治山、屏风、石层、云根四峰。石层和云根两峰之间,就是白水冲瀑布。瀑布奔泻之间,银珠飞溅,数里之内都雾气腾腾,咱么过去看!”
“好啊。”王凝之表示赞同,拜佛这种事情,实在不能让自己有多少兴趣。
“白水宫么?瀑布泉眼当在云根峰,自山脉顶峰而下,确实蔚为壮观,既然来了,倒是不妨一看。”谢道韫笑了笑。
三人一行,王凝之在前,王兰则拉着谢道韫,低声问“谢姐姐,刚才你们在里头,怎么那么久啊?”
谢道韫脸色不自觉的红了一下,回答“拜佛自当诚心,哪儿能随便应付。”
“这样啊,”王兰眼珠子转了转,朗声说道“二哥,你在里头许愿没有?我听说啊,这儿许愿还挺灵的。”
“许了啊,灵不灵的,我倒是不知道,你要不要许愿?”王凝之没回头。
“我用不着,我生活美满幸福,简直不要太好,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好求的。”王兰殿而皇之地回答,令人汗颜。
“这里许愿,会很灵吗?”倒是谢道韫轻轻开口,目光盯着走在前头的王凝之。
“我是这么听说的,不过嘛,也没有一个寺院的僧人,会说自己家的寺院,许愿不灵吧?”王兰想了想,回答一声。
“这样么?”谢道韫呼了口气,还没说话,却见前头,王凝之回过头来,声音传来
“求神拜佛,心诚则灵。只要你是真心所愿,自然会灵。”
两人对视一眼,王凝之挑挑眉,谢道韫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我自然是真心的,你呢?”
“我?这还用问?这天底下,谁不知道我王凝之,是有名的诚信君子,怎么可能说谎?”
“呸!我告诉你,你要是敢骗我……”
“骗你?”王兰皱了皱眉,疑惑地问道。
谢道韫愣了一下,脸上一红,摇了摇头,“没,我是要告诉他,在佛殿里胡乱许愿,欺瞒上天,是要遭报应的。”
“谢姐姐,可别这么说,听着怪吓人的。”王兰贴得紧了些,毕竟是在寺院里,多少还是有点儿敬畏的。
然而王凝之丝毫没有这种小女儿心态,笑呵呵地说道“别怕,你想想,每天会有多少人求神拜佛啊,上天才没空搭理我们。”
“上天没空,我有的。”谢道韫冷冷来了一句。
“啊,放心吧,我向来言而有信,一诺千金。”见到她的眼神,王凝之迅速转换了思想,进入贤者模式。
白水宫之所在,为山脉之间,便是如此冬日,泉水滔滔而下,并无休止,水花激荡,砸在泉底之水潭中,落在水潭外的石块上,溅起来的水,在阳光下,闪耀着光芒。
不过这里已经有人在了。
三个老头子,就站在这儿,王羲之正在笑着,说起自己上次夏日来此的风光。
“父亲。”王凝之拱手行礼。
“去过雪窦寺了?”王羲之回过头来,笑呵呵地开口,“不错吧?”
“很不错,尤其是现在初冬雪来,空旷,寂静,一入山脉之间,便觉天地寂寥。”王凝之回答。
“嗯,这大半年的,看来是没白混,说话多少有点谱了。”王羲之点了点头。
“什么叫混,在我的书院里,岂有混子?”王迁之不满地一瞪眼,只是他的夫子威严,在学子们面前,是很有气魄的,在王羲之面前,就不怎么样了。
“哼,我还不知道你?办了个书院,自己却懒得教学生,找了一群不着四六的先生,那个陈子俊,当年在朝廷中,就是个惯会偷奸耍滑的东西,不过是人微言轻,大家懒得搭理他罢了,容得他上蹿下跳,就当是看猴戏而已。”
王羲之不屑地笑了笑,别的不说,自己儿子要去的书院,还真当自己不会调查的?
王迁之‘唔’了一声,淡淡说道
“陈子俊虽然有些功利,但本身读书认真,才学还是有的,否则,就凭他的出身,如何能入得朝廷?”
“只不过这高官厚禄,却不是只凭些小心思便能求得的,他被挤出朝殿,其实也是他的幸事,否则,一无深厚背景,长辈照拂,二无机敏心智,还喜耍些手腕,迟早会被人拿来背黑锅。”
“呵呵,你倒是看得清楚,只可惜,这位陈夫子,可是自视甚高,贼心不死,秋日时候,我与王卓然等人聚会,便听得,他是十分厌恶的。”王羲之冷笑。
“这事儿啊,哈哈哈哈,”王迁之笑了起来,“叔平,与你爹爹讲一下,估计你们这些学子们,都当做个笑话了吧?”
“笑话不敢说,毕竟是夫子,不过我有听到几个同窗说,要把这件事情记载下来,流传下去。”
王凝之回答一声,这才开始讲“那时候,王卓然大人在书院做客,爹,谢三叔,你们应当知道,王大人,是个特别在意清洁的人吧?”
“知道啊,怎么了?”王羲之不解,一边的谢玄,却似乎猜到些什么,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当时啊,王大人每日都很匆忙,很少会和夫子们接触,即将离开的时候,书院举办了送别宴,就在宴会上,王大人正与大家谈笑,陈夫子呢,打算去套个近乎,便上前敬酒,但有点可惜,他绊倒了,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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