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啪!”王凝之自黑暗中走出,一边鼓掌,一边走到石逸强身边,一把抓住枪,很自然地从他胸口抽了出来。
石逸强随着他的动作,在地上抽搐了两下,再无声息,半个人都被血染红。
“干什么!看不懂情况吗?”王凝之不满地看了一眼状若疯虎的魏守昌,“你还瞪着眼?不知道自己赢了?”
魏守昌愣住了,自己赢了?
“赵姑娘已经帮二当家选好了下一任的豹堂堂主,事儿办好了!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还不过来谢谢赵姑娘?”
王凝之言辞凿凿,本来因为赵天香动手杀人,已经各自抽出武器,渐渐靠拢的众人,也都止住了脚步。
“真是个莽夫!打得兴起,就什么都不顾了?这样二当家怎么放心把豹堂交给你?”
赵天香默默地站在那里,接了王凝之递过来的枪,看着他唾沫四溅,指指点点,这一瞬间,两人似乎身份对换了。
“还记得你的对手是谁吗?记得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你的对手是那两个死人!你是来参加选拔,成为豹堂堂主的!”
“可是,她,她……”魏守昌努力地让自己思维跟上来。
但是王凝之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她什么她,叫赵姑娘!是赵姑娘帮你剔除了他们,让你坐上这个位置的!赵姑娘为了你,不惜受伤杀人,怎么你连句道谢的话都没,你这脑子,真能执掌豹堂?”
“要不是二当家有言在先,生死不论,选拔堂主,我都怀疑你们是故意下套,想趁机杀了我们!”
王凝之手指乱戳,就差直接开骂了。
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看向沈望,“二当家,虽然你金口玉言,一诺千金,是个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可我还是想劝一句,这个魏守昌,实在不堪大任,连谁是对手,谁是自己人都分不清!”
“你胡说八道!”听到这里,魏守昌第一个忍不住了,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别的,自己拼死拼活,拿到了堂主之位,这才是最重要的!
“二当家!这可是你答应我们的!从我们里头选堂主!他两都死了,那就是我!”
王凝之满意地点点头,总算不傻。
沈望面沉似水,几乎是咬着牙缝儿蹦出一句“好,是你!”
“哈哈哈哈!”魏守昌纵声大笑,没忘了给赵天香拱了拱手“谢赵姑娘!”
沈望感觉自己快被气死了,本来打算让他们三人杀了赵天香,就算神仙山的人来,那也是赵天香自己应下的比试,要是被杀了,那就群起而攻之。
大不了就是一句‘群情激奋,难以控制’毕竟都是些刀口舔血的人,冲动起来要杀人,谁都能理解,反正又不是自己开口的。
哪儿知道,看着大家就要动手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仆从,突然插出来一杠子,生生用话把自己的嘴堵上了。
这还不是最气的,最气的就是魏守昌,蠢驴啊蠢驴,赵天香是怎么选出来这个蠢驴的,如果是石逸强或者尹大全,一定明白自己的意思!
你想要豹堂是吧?你等着!
“好,你也打了一场,先下去休息吧。”无奈地摆摆手,沈望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见魏守昌了。
“赵姑娘,上次的事情,咱们也就到此为止了,你今天过来,是为了什么?”
人影交错,赵天香和王凝之,十分默契地交错而过,站位又一次回到了开始时候的样子。
“钱塘,徐婉,是我的人,黑风寨再敢滋扰,我就带人亲自上山!”
“徐婉么,”沈望眯了眯眼,“就是那个害死崔老三的女子?”
不等他发作,赵天香再次朗声开口
“我听说,黑风寨,鹤堂的人,很喜欢年轻貌美的姑娘,烦请在场各位,回了山寨,转告鹤堂的人,我赵天香也是个年轻姑娘,有胆子的,不妨来看看我是不是貌美!”
“我会让你看到的,在我亲手挖出你的眼睛之前!”
王凝之暗叹一声,带着面纱的赵天香是不是貌美这不清楚,清楚的是,绝对霸气侧露!
“曾听爹爹提起,虎王石崇虎,仗义为人,义薄云天,如果有人想败坏他的名头,我等江湖后辈,绝不放过!”
看见沈望已经不能再黑的脸,王凝之就觉得该走人了。
要是这位真被憋死了,估计这事儿就大发了,于是轻咳一声。
“今日之事,俱已了结,多谢二当家,维护虎王声誉!改日有机会,我等会携带礼物,上山拜访虎王。”
两人转身就要离开,沈望的声音响起
“等一下。”
“小伙子,你是谁?”
“在下王蓝田,神仙山人,到钱塘读书,顺便和徐婉做生意的!”
……
夜色浓重,云雾之下,不见丝毫星光。
林中,王凝之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转来转去。
“你别绕了,我眼睛晕。”赵天香捂着自己的小腹,靠在树边,皱着眉,鲜血仍然不时从她指缝中流出。
面纱已经摘下来了,不过是一个年轻的小丫头,倒是五官精致,除了眼睛有点渗人。
在挨了一拳头,明确了她没有什么古怪的规矩,比如看见脸就要娶了她之类的,王凝之也就把注意力放在当下的情况上了。
“你已经把马赶到另一头了,他们暂时要追,也不会来这边的。”
“可这样,就算他们追着马走,迟早也能发现,你怎么不早说刀上有毒?”王凝之站定,看了看她有些无神的眼睛,不忍责备。
如果早知道的话,就不在那里纠缠那么久了,直接走人,说不定还好些。
“我说过了,今天来解决你的事。”
赵天香的声音很轻,却十分坚决,似乎在她而言,这是不可质疑的。
“算了,你压着伤口,我背你走,有福他们就在城郊侧面,可是你现在的状态,我也不敢发信号,万一被沈望的人先追来,可就真没辙了。”
背后的人好轻,这就是王凝之的第一感受,不过她那杆长枪,拿在手里,却相当重。
“没关系,今天只要我不死,过两天在钱塘露个面,沈望就不敢再报复你们了。”
“你说的简单,”王凝之叹了口气,“沈望既然没当场留下咱们,那就是要脸的,暗杀不成,就算要报复也是找你,不会让人觉得他拿我们这些小人物出气。”
“现在的问题是,要是你死了,我回去了,黑风寨是不会找我了,神仙山还能让我好过?就你那两个兄弟,一个没脑子,一个长相,指望他们讲道理?”
背上那个身影抖了抖,似乎忍不住在笑。
又走了一段儿,身后一直悄无声息,王凝之开口
“喂,这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别忘了,我今儿把你背回来,可是大恩情,以后要记得偿还,别想这么混过去!”
“你再没反应,我就把你丢在这里,然后回去报信儿,说你已经死了,再随便煽动几句,让你那个笨妞,回去找你老爹,然后让你爹去找黑风寨报仇!”
“到时候我直接找官府,趁着你们争斗,一举拿下,立下大功!”
王凝之抓着她的腿,努力抖了一下。
“还没反应?真死了?那我还回去干嘛,直接把你给沈望,不也解决了事情?”
背后一个虚弱的声音响起,微如游丝,“你敢。”
“少废话,快带我回去,我需要静养。”
王凝之很尴尬,不是说失血的时候该保持清醒吗?感情自己自作多情了?人家需要的是不说话?
化身为驴子的王凝之,任劳任怨地走了一夜,终于在快到城郊的地方,见到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众人。
“带她回去,我这就回山,请王兰来治疗,在这之前,按照她给的去抓药就行!”
王凝之一边吩咐,一边扯下自己的衣袖,上头写着赵天香路上说的几种药。
那种毒赵天香似有猜测,不过只给了自己个名字,还是要早些带王兰来才行。
……
随着夏日越来越炎热,整个世界都仿佛忙活了起来。
就连钱塘湖边游荡着的公子哥儿们,都变多了不少,甚至有些人,从早拿着把扇子,绕着湖水走到晚。
而各家姑娘们,也时不时在此赏景。
万紫千红。
至于在这花花世界里,走马观花似的游离,能不能真有人看对眼儿,王凝之是顾不上观察的,最近他很忙,非常忙。
每隔几日,就要带着王兰去钱塘湖边的小楼里,也就是徐婉家中,给赵天香换药。
而好消息是,在赵天香很‘偶然’地出现在鸣翠楼一次之后,守在外头的无名人士,也终于消失了。
余勇已经回了神仙山,而严秀红则留下来,负责等赵天香养好伤,再上路。
“王兰昨天不是说,你们书院最近要评品状排行榜吗?你每天下午过来,用不着读书?”
坐在小院里,树荫下,听着蝉鸣,赵天香是很享受的,打打杀杀的日子仿佛离得自己很远。
除了要被王凝之骚扰。
赵天香很不明白,为什么他一个世家公子哥儿,会对武功这种东西,这么感兴趣。
王凝之也很难和她讲述,自己曾经是多么痴迷那些武侠,只不过再世为人,如今终于有机会接触到了。
谁不想做个潇洒帅气的侠客呢?
磨蹭了这许久,总算有些收获,虽然赵天香并不愿意教他武功,却时不时会回答他一些问题。
尤其是一些江湖趣事儿,更是让人心向往之。
“读书当然是要的,不过品状排行,一看家世,二看人品,家世没得选,人品即文品罢了。”
“人品即文品?”
“当然不是这么判的,不过这里是书院,就可以这么说了。毕竟这是书院的品状排行,又不是选拔官员的定品,不过是为了给未来朝廷一份参考罢了。难不成你还觉得山长和夫子们会走遍各州郡,去调查学子们的德行才能吗?”
“傻子才会在一个书院的品状排行上计较,无需担忧。”
王凝之很无所谓地摆摆手,自己的兄长,王玄之如今已无早逝之忧,那作为王家的二公子,自己的未来大概是要以隐士为目标,成为王家外部形象的。
既然如此,九品中正,关我什么事?
“好,随便你。”赵天香往后头一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这么几天,她已经充分领教到王凝之的难缠了。
“赵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教我功夫?严秀红可是说了,我很有天分的。”把手里的桃核放在一边,王凝之又一次开始了他的习武之旅,虽然目前还只是起点。
赵天香嫌弃地扫了一眼,“你有什么天分,筋骨一般,力道一般,还是算了吧,不过你一个世家子弟,闲着没事学什么武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院子里的小土坡上,王凝之负手而立,飘飘欲仙。阳光从斜上方洒下,正落在他的肩头,伴随着这两句诗,气势在一瞬间到达了顶峰。
任谁看了都会感叹。
赵天香除外,她倒是直起身子,看了几眼,然后,就开始一本正经地分析了
“想要十步杀一人,你这辈子都难了,千里不留行,除非换着马骑,事了拂衣去,别想了,人血哪是那么容易擦的?”
“还是你觉得,混江湖就是这么简单?”
王凝之傻眼了。
“不过,这首诗不错,挺有意思的。”
瞧了一眼王凝之垂头丧气地从小土坡下来,赵天香笑了笑,“既然你这么喜欢,我就认真地给你个答案。”
“嗯?”王凝之精神抖擞。
“你是真学不会的。”
“为什么啊?难道我真的没那个天分?”王凝之不服。
“唔,武功不是你想的那样,比如你最感兴趣的功力,其实没那么夸张,无非就是常年练武,能做到在一瞬间将全身力气凝聚于一处,而因为习武之人,力量大而暴烈,所以就有了断石破树之威。”
“就算是有天分的人,都是要从小习武,且常年不断,才会有成就,你早就过了年纪。”
“何况,”赵天香斜着眼,不屑的眼神非常明显,“哪怕你天分再高,年纪再小,也学不成的。”
“这又是为什么?”王凝之很愤怒,这也太看不起人了吧?
“你心思太杂,毫无耐心,根本不能持之以恒,习武在于一个勤,你跟这个字没有关系。”
“你又知道了?”
等不到回答,王凝之看过去,却见到赵天香正盯着自己脚边那一小摊果核。
杏儿,李子,好几种桃子,还有当季刚下来的甜瓜。
默默往前走了两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赵天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吃个果子都这么花里胡哨的,你就算了吧。”
王凝之拂面而退。
太悲伤了。
……
书院里,最近也是热火朝天。
原因无他,这次的品状排行,是陈夫子负责主持的。
和过往简单的文章测试不同,陈夫子今年仿佛是打了鸡血,早早就开始准备了。
而且,时不时就在课上透漏一点儿风声出来,今年的文章会很难,于是陈夫子收到了不少学子们的礼物。
然后,陈夫子就‘不小心’提到,今年的文章难度加大了。
哼着小曲儿,坐在月下,独酌小酒,几碟子小菜,也让陈子俊悠然自得。
这是自己等待已久的机会了,每年这个时候,都能小赚一笔,今年行情分外不错,在课堂上最近也是备受尊敬,那些学子们都很识相,就连王蓝田都不敢打瞌睡了。
不过对于陈子俊来说,还有一件事是今年的重中之重。
王凝之。
一定要想个法子,让他出糗!
这可是我陈子俊的地盘,给我低下你高贵的头颅!
不过他毕竟是琅琊王氏子弟,家世这一块儿,已经拿他没办法了。
至于德行,虽然不怎么样,可是有山长在,那就给个中评吧,也算自己给了他面子。
至于才能,哼哼,写几句酸诗,来几句对子,可不够,尤其是你都已经展露出来了,有心算无心,这次,我陈子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
小院里,王凝之躺在摇椅上,一脸不爽。
学不到武就算了,怎么回了书院,也没人搭理自己?
马文才之类的就算了,荀巨伯也没空搭理自己,甚至连王蓝田,都在一本正经地背书。
本想在山上走走好了,结果半路上在那个桃花林边上,看见梁山伯和祝英台背对背坐着背书。
王凝之实在不能理解,一片刚种下去没多久,基本上还属于光秃秃,只有那么几条新芽,加上几片小小的花,这有什么意境?
恶心的酸臭味。
本来还想着,是不是能去找王兰下会儿棋,可是想到最近王兰对自己着实没有什么好脸色,就还是算了吧。
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王兰那颗大夫的心肠在作祟,对于王凝之要不就毒别人,要不就被毒的事情,王兰最近是很不高兴的。
于是一有机会,她就会展开一通说教,比如什么‘一个清贵公子哥儿,天天不干正事,一门心思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之类,让王凝之不胜其烦。
把谢玄的信揉成一团,一个帅气的抛投,挂在树枝上。
这小子,天生的自来熟,在信里絮絮叨叨了很多,什么上次他老爹回家,说王凝之那首‘醉里挑灯看剑’在军中大受好评,本打算最近再来要一首,可是被谢安拦住了。
还有最近他已经在会稽,和王献之大战了诸家高门子弟,广受好评,打算建立一个组织,让王凝之来想一个名字,要那种威武霸气的。
再就是谢道韫最近好像心情不错,偶尔还会搭理一下上门来玩的王献之,不过是以批评教育为主,尤其很喜欢王孟姜,正在教她读书,看那个架势,似乎要把王孟姜塑造成一个高贵有礼的姑娘。
根据谢玄偷听来的消息,据说谢道韫很认真地劝诫王孟姜,千万不能学二哥,具体原因尚且不明,因为他和王献之被当场抓包,然后就被拉上演武场,说是教导,实际上是殴打了一顿。
王献之尤其惨烈,据说谢道韫打算在教导王孟姜的同时,好好指点一下他的功夫,还在用木剑抽他屁股的时候,说什么学好了武艺,再想着英雄救美也不迟云云。
怀着对弟妹深深的担心,王凝之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