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谢(人间欲)(迷路的轻风)(白鹭九方)(路过的夜行者)的打赏,连续几个后空翻(^-^)v
别人只当她是因为有人要离队,才会心情不好,王兰却感受到一点不一般的气息。
偷偷打量了几眼,谢道韫虽然是一脸的寒霜,不过看她的目光始终都在两边破损的房屋上,王兰松了口气,要是这两位当街针锋相对一下,她可真不知该帮谁?
过了会儿,王兰的小心思又觉得不对劲儿了,谢道韫一向做事任真负责,走在前头,这么长时间了,都没回过头?不点点人数,也不安排吩咐?
转头看一眼那边正在和徐有福讨论人多应该怎么去钱塘湖的王凝之,她感觉自己找到了答案。
大概是根本不想看见这位爷吧?
到达官府设定好的救援棚子,王凝之也叹了口气,都不用看钱塘外边的情况了,人群死寂,排着长队,很多人衣衫褴褛,几个妇女身边还有小孩正在吮吸着指头。
至于街边,靠在墙根底下,很多人连一身蓑衣都没有,只能找张油纸顶在头上,细细的雨声是这一切的背景。
旁边的小帐篷里,时不时传出几声哀嚎,在大雨中受伤,还有房屋倒塌而砸伤的人,数不胜数,虽然整个钱塘的大夫都已经被四散着分布来救治了,依然不够用。
守在外头的官兵们,维持着秩序,可是即便如此,也有些伤者为了早点治疗想要硬闯治疗棚,还有为了早一点而想要插队之类的。
见到书院学子们带着的物资,无数人围了上来,伸出手,低声哀求着,微微的哭泣声夹杂其中。
“大家不要拥挤!让我们过去,马上就给大家分发!”谢道韫喊了一声,却根本无人理财,甚至有些人已经忍不住上手来拿小推车上的东西。
“等一等!把路让开!”谢道韫焦急地喊着,越是如此做,越是会影响效率!
“滚!都滚开!轮着拿!”几个官兵走了过来,狠狠地敲击着手里的刀鞘,这才让灾民们退后了一步。
王兰心有不忍,站在王凝之身边,低声说道“何至于此,大家都是百姓,又不是坏人。”
“这个时候,阻碍救灾的时间,也就是在阻止救人,那他们就是坏人!”
听到耳边王凝之的声音,王兰惊讶地抬起头,却看见他已经推着小车进入救灾棚。
“过来!跟着我,不要离开!这种时候,你要是被人绑了,我跟你爹可交代不了。”王凝之皱着眉,虽说几个女子都已经穿了男装,可是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不至于吧?”王兰虽然这么说,还是不由自主跟紧了几步,看着外面那些眼巴巴的人群,也有些胆怯。
“不至于?等你觉得至于的时候,就晚了!”王凝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开始走上前摆放粮食。
一家一袋粮,有家里房屋破损的,如今也没有人手可以帮他们,只能发放一些工具,让他们自己修补,对于大多数老百姓来说,其实只要解决了吃食,其他都可以自己慢慢处理。
每有领到粮食的人家,脸上变回轻松些许,之后便携家带口地离开,可是这点轻松,和越来越多过来的受灾人脸上的愁苦比起来,正如杯水车薪。
学子们脸上,也越来越是凝重,从别人的嘴里听到灾难,和自己亲眼看着,是完全不同的。
“小丫头,看什么?”王凝之帮着一个小姑娘和她弟弟把粮食放在小木车上,却发现两人的目光都时不时落在另一边的医疗处。
“娘被木头压死了,爹还在里头。”小姑娘脸上还有泥水,身上也是脏兮兮的,一只手拉着绳子,另一只手推着小小的木车,而她弟弟,还穿着开裆裤,小手紧紧拽着她的衣服。
越是简单的话,越是让人无所适从。
王凝之叹了口气,蹲下来,从怀里取出一张饼,放在小姑娘身前的小包里,拍拍她的脑袋,看着她带上弟弟,一点点吃力地推着车子往远处走。
“兄长,帮帮他们。”王兰声音很低沉,看向那两个小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而她的眼眶中,同样雾气涌现。
“我问过了,他们家就在钱塘湖的下端,那里受灾最严重,官府已经派人过去帮他们安家了,现在都有统一的大棚住,等晚点儿我去看看。”
“我也去。”
“不行,你跟着大家回书院,记住,你不会武功,又是个姑娘,这种时候,必须和大家待在一起。”
王兰抿了抿嘴,没再说什么,而是默默地去抬粮食了。
“公子。”徐有福的声音响起,他急匆匆地过来,走进棚子里,在王凝之耳边说道“我找不到她们,不过房子没坏,问了周围的人家,说是可能去城门帮忙了。”
“嗯,没事儿就行,有福,你来这里分发粮食,我去那边看看。”王凝之把手里的活儿交给徐有福,自己则顺着人群来到医疗棚子。
只是看了几眼,强烈的不适就让王凝之退了出来,脸上一阵发白,断臂,断腿者足有近百人,外面那些担架上的,多少还算程度低一些,已经大致包扎了,可是里面这些,血肉模糊,有几人甚至还哀痛的声音都已经发不出。
纵然是心理承受能力很强的王凝之,能接受断手断脚,却也禁不住如此大场面的状况。
而棚子后面,士兵们麻木地抬着一个又一个已经失去生命的人离开,大家都是钱塘人,这其中或许就有他们的亲人,朋友。
走到一个执勤的士兵旁边,他看上去还很年轻,手里紧紧地握着枪杆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眶微微发红。
“那些死者要搬去哪里?”
看了一眼王凝之,见到他的衣着之后,士兵也不敢怠慢,回答“都放在临时开的仓库里,等着亲人来认领。如果是过几日还没人管的,就由官府一起葬了。”
不等王凝之再问什么,一队士兵急忙跑过来,脸上嚷着在人群中开出一条路,走到负责这一片的主官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主官的脸色变得难看了许多,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又问了几声,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便唤过来身边几人,吩咐之后随军离开。
“你们把东西放在这里就可以了,抓紧时间回书院,这几天不要再下来。”两个士兵走了过来,冲着谢道韫等人说道。
“为什么?”谢道韫皱起眉,反问。
不过士兵们不管这些,冷冷回答“这是上头的命令,请赶快离开。”
谢道韫几个人没法子,只能把物资都留下,摆放好,然后准备离开,可是数了一下人,却发现王兰不见了。
“王兰呢?”谢道韫的焦急写在脸上,王兰一个姑娘家的,这里人多眼杂,能去哪儿?
王凝之左右看看,却想到了刚才,那个小姑娘走后,王兰就有些心神不宁,想到这里,说道“我和徐有福去找找,你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如果她没回来,就直接回书院,在山门口等着,我找到她会直接回去。”
“好,”谢道韫也知道这不是纠缠的时候,和几个书院学子在附近找人,并且要求每个人都不能走远。
王凝之则和徐有福一前一后,在人群中穿行,直奔钱塘湖。
“公子,这是怎么了?”徐有福路上看见几波急匆匆的士兵,正往着南门走,问道。
王凝之冷眼旁观,脚步愈发快,“放粮的官兵突然抽走,看上去也不是只有我们那儿,估计全城的兵都被拉走了,能有这种事情的,还能是什么原因?”
“灾民哗变?”徐有福也不傻,似乎明白了过来。
王凝之边走边说“那就算好了,可是我估计没那么简单,只是几个灾民入城发生口角或者跟官兵闹起来,有必要把我们赶走吗?还不能告诉我们的事情,怕是有山贼趁机作乱了。”
徐有福的脸色难看了起来,晋朝山匪虽然不算多大的祸患,但是也从来没消停过,只不过是太平年间,官府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南方各地,本就山野多而乱,要剿匪更是麻烦。
尤其是,那些比较大的盗贼窝,能发展的起来,都和一些本地世族有些联系,官兵过去了,不仅得不到支持,还要被这些世族绊后腿,得不偿失。
而如今大水,恐怕山贼也遭了殃,这时候不趁乱打劫,还等什么时候?
“公子!徐婉她们!”想通这些,徐有福的脸色发白,仰着头,雨水就顺着他的脸颊而下。
“也不知道她们是不是在官府设定的救灾点,这样吧,你去她们家里附近等着,找一找,别离的太远,看见人了就让她们留在家里。我把王兰送回去,追上谢道韫她们,就来找你。”
王凝之一挥手,两人分头离开。
钱塘湖下岸边的居民区,远远就能看见一片残楼断墙,人们似乎正在那里围着要撤走的官兵,想要他们留下帮自己。
而一队官兵在解释了几句之后,看见人群不仅不离开,还愈发吵闹,抽出刀子来,喝骂几句,这才从让开的路中离开。
而这时候,这一带已经乱成一团,只有外围的几个官兵在守着,不让他们出去闹事。
脚步极快,王凝之四处寻找,很快就在一处棚子旁边找到了王兰。
难得看见她这么大声说话的样子。
王兰正把那个小姑娘和她弟弟护在身后,和面前几个人吵着“这是她们家拿的救济,凭什么给你?”
“就凭她老子娘都死了!这几天都是我们给了她口吃的,不然她早饿死了!现在拿回来救济粮,就该给我们!”
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身上还沾着些土灰,蓑衣也只剩下半身,看手里的工具,应该是刚才还在收拾修补。
“我爹没死!”小姑娘突然露出头喊了一声,龇牙咧嘴的,努力在做出一副厉害的样子。
“滚!他娘的,你老子就算不死,也快了!要不是你家先被水冲塌陷了,哪儿会砸倒我家的墙?”
“平时那梁大凡就不给我们个好脸色,借点儿钱都不情不愿的,现在还要我们来照顾他孩子,闹呢?”
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一些居民,就在旁边各自的家里,趁着雨小修补,看见这一幕,要么看好戏,要么就是假装没看见,这些是这一带的泼皮,平时也没少干些偷偷摸摸的勾当,如今官府无暇管理,更是让他们钻了空子。
“你没照顾我们!我和弟弟晚上都被你们赶出棚子了!这是家里有人死了才优先给的粮食!是我娘的命!”
小丫头尖叫着就要扑上来咬,却被人直接踢倒,旁边一个干瘦汉子走过来,骂骂咧咧地就要从车上取粮食,王兰挡在前面要推开他,却被直接打开手臂,推倒在地。
这一推不要紧,王兰‘哎呦’一声,纶巾掉落,长发顿时洒下,周围人马上都围了上来。
“是个姑娘?”
“长得还不错!”
“哪儿来的啊,小娘子,”推倒她的那个年轻人,见到王兰的相貌之后,顿时就起了贼心,笑嘻嘻地走上来,“我来扶你,千万小心,到我家里坐坐。”
“啊!”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王兰,年轻人就惨叫一声,看着自己手上插进去的刀子。
刀子的一端,已经穿过了他的手掌,血顺着刀尖儿往外头冒,另一端的刀把子,则握在王凝之手里。
王凝之的另一只手,紧紧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移动,在他耳边低语“别动,我帮你拔出来!”
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没有动,然后就——看着自己的手再次被刀子穿过。
“你!救,救我!”抓着自己的手,血从手臂流淌着,脸上的颜色几乎天空里时不时划过的闪电一个颜色。
嫌弃地擦了擦刀子,王凝之冲着还在发愣的王兰低声说道“带上那两孩子先走,东西不要了!快!”
王兰咽了口唾沫,从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兄长,居然会动手伤人,还如此残酷,颤抖着声音招呼两个孩子跟她走,头也不敢回。
“过几天,我再来一趟,这些食物,都给我存好了。”王凝之冷冷地看着几个跳下墙头的泼皮,刀子在手里晃呀晃,趁着那些人被自己吓了一跳,放言恐吓。
缓缓退去,脚步沉稳,虽然这些泼皮不见得算是好人,可毕竟也不是犯人,还是这里的居民,如果事情闹大,麻烦的反而是自己。
这时候就不要和官兵打交道了。
出了小巷子,很快追上王兰三人,王凝之背起小男孩,说道“快些回山,外头不安全。”
王兰也知道自己闯了祸,不敢说什么,只是牵着小女孩跟着跑,眼里却闪过疑惑。
王凝之会些功夫她是知道的,可是这样肆无忌惮地见血,恐怕这位兄长,跟自己想象的很不一样。
小青峰下,王凝之一行见到了等在这儿的谢道韫几人,王凝之上前把孩子放下,皱着眉“不是让你们去书院门口等吗?”
“放心,这里已经是钱塘内部了,不会有恶人来的。”谢道韫显然也猜到了城外的事情,扫了一眼,大概也就知道了王兰的情况,“徐有福呢?”
“他去找个人,我去接他回来,你带他们上山,记得把事情跟山长说一声,这几天防着些。”
王凝之吩咐一声,谢道韫既然已经猜到这些了,那就不用自己再多解释。
“你还要下山?”
“嗯,如果情况不好,我会和有福在山下呆几天,不必担心。”
看着王凝之急匆匆地跑了,谢道韫眼里闪过徐婉的样子,冷哼一声,牵着小孩扭头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