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赤红色的华贵案几砸倒编钟架,一尊尊古韵古香的编钟散落一地。
殿上,高冠博带的清瘦老者手持宝剑,满头青筋的对着屏风坐塌一顿乱砍乱劈:“太平道,欺人太甚耶!”
殿下,一名皂袍小吏瑟瑟发抖的撅着屁股,不敢抬头。
这时,又一名皂衣小吏躬身快步入内,一揖到底:“禀大人,太平道渠首李园命人送来拜帖,请求晋见。”
“见他老母!”
殿上清瘦老者须发喷张的咆哮道:“命他去死!”
“唯!”
殿下小吏不敢分说,再次一揖到底,翘着屁股退出大殿。
这名皂衣小吏刚退出大殿,就又有皂衣小吏快步入内,揖手道:“禀大人,周大人求见。”
“周章?”
清瘦老者皱了皱眉头,扔了宝剑,理了理衣袍,面无表情的道:“请他进来!”
“唯。”
皂衣小吏揖手,退出大殿。
清瘦老者看着下方还撅着屁股瑟瑟发抖的皂衣小吏,又忍不住暴怒道:“还杵着作甚,滚下去!”
“唯!”
皂衣小吏闻言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的退出了大殿。
他退出大殿之时,恰好与一位身披赤红甲胄的英武将领擦身而过。
英武将领走入殿中,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殿内倾倒的编钟,以及上方被劈得稀烂的座椅、屏风,恭敬的拱手道:“末将周章,拜见大人。”
上方清瘦老者换上了一副笑脸:“哈哈哈,世侄何必多礼,快快请起!”
英武将领一丝不苟的再拱手:“谢大人!”
他起身,垂手道:“禀大人,末将此来,是为太平道众匪作乱,袭杀县内诸多家积善之家一事,请大人示下。”
“哦?”
清瘦老者淡淡的笑道:“怎么,这么早就有人闹到你郡尉衙了?”
英武将领:“不敢欺瞒大人,今日一早,县中三老与各家英杰便齐齐遣人来询如何处置太平道作乱一事,末将实是不知该作何应对,特来请示大人。”
清瘦老者闻言,似笑非笑的道:“那世侄可愿听老夫胡言乱语?”
英武将领:“末将自当以大人马首是瞻。”
清瘦老者乃是郡守,而他乃是郡尉。
论职级,郡守秩比二千石,郡尉秩比二千石。
且二者皆归属州府管辖,未有绝对统属关系。
然英武将领心头却十分清楚,陈郡的郡尉之位,有七八家轮换……而陈郡的郡守之位,却自古以来便是他熊氏一家之位!
“那世侄便权且听老夫胡乱一言……而今太平道势大,已有纵连九州之势,吾小小陈郡,势单力薄、孤掌难鸣,纵与太平道决裂又能有何作为?”
“还望世侄三思而行,多多思及你周家先祖筚路蓝缕创此家业不易,莫要受奸人裹挟、失了本心才是。”
清瘦老者捋着三寸清须,不紧不慢的说道。
英武将领面色不变,再次拱手道:“末将定不负大人点拨之恩。”
……
纵然陈胜早已不对能与拿人饲妖的歹人达成py交易的郡衙,有任何的期待。
但在听到昨夜遭劫的诸家,抬着昨夜丧命的亲眷尸首于郡衙之外啼血鸣冤半日,却换了郡衙四下张贴沙河盗入城杀人掠货的海捕文书之后,仍然被陈郡郡衙的下限给惊住了!
这叫什么?
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还是只要我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你特么好歹装一下啊!
哪怕只是张贴抓捕贼道的文书,动起手来却磨洋工呢?
老子也特么想得开啊!
沙河盗入城?
特么的倒是去问问那群烂番茄臭鸟蛋,够不够胆去碰那几家啊?
明人不说暗话:草泥马!
老子要再对你们抱有一丝希望,老子就是狗!
……
翌日清晨。
陈守依照陈胜的谋划,在数十名配兵的陈家叔伯簇拥下,大张旗鼓的走进了挂满白绫的粮商张家。
当日晌午,在近四百多号手持刀枪剑戟的精壮汉子包围下,行商陈家、粮商张家、盐商刘家、油商田家、陈氏槐安堂五家主事之人在陈家大院内聚会议事,陈守以让陈胜开眼界为由,将陈胜带在身边参会。
会上,陈守在陈胜的示意之下,先声夺人将行商陈家与那伙贼道的恩怨,细说清楚,并且明确告诉四家,前夜之事,就是那伙贼道所为!
事实上,四家对于自家遭难因由,也早已有所猜测。
都是陈县的地头蛇,陈县之内有那些人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事情,又有那些人有这个动机做这样的事情,谁心里还没点谱?
他们先前只是拿不的确。
不敢相信就为了芝麻大点的恩怨,那伙贼道就能丧心病狂到这个地步!
就比方说粮商张家,与那伙贼道结怨的起因,就因为那伙贼道要求以市价五成的价格,向张家购买五千石粮食,作为交换条件,他们能够为张家祈雨,让张家控制下的诸多农庄依然能够丰收。
这么无稽的要求和无稽的条件,张家当然是断然拒绝!
之后粮商张家与那伙贼道虽有诸多摩擦,比如那伙贼道指使百姓去他们的粮铺捣乱,再比如张家指使手下的佃户去打那些贼道的首脑人物闷棍之类的。
但怎么都没有上升到要杀人的地步!
更何况是灭门!
但当陈守将那伙贼道在陈县的诸多所作所为,尤其是明确先前陈县风传的拿人饲妖事件背后,就是那伙贼道之后。
四家倒是一下子就想通了各种关节。
他们是人,他们有理智。
而那伙贼道是疯狗,疯狗哪有什么理智?
他们错就错在,拿人的理智去衡量一群疯狗!
如今事已至此,不想招惹疯狗也已经招惹上了,为了能让在座的诸位,以后都能睡上安稳觉,五家一直决定,送陈县内所有贼道去死!
作为交换条件,各家将以所在行业的两成实物所属权进入各家所在行业,换取五家之中武力最强、且当前实力保存最为完整的行商陈家主导此事,包括且不限于:一座百亩农庄、两间磨坊、一条盐运船、二十个陈郡诸县下层文武吏的名额。
而行商陈家也会交出一南一北两条商路,由四家共同行走。
基于这个交换条件之上,五家还歃血为盟,从今往后,五家于陈县之内,联手经营、同进共退……
这样的交换条件,对于粮商张家、盐商刘家、油商田家、陈氏槐安堂这四家而言,当然无异于割肉。
但眼下的局势,摆明了就是不割肉,就会死!
还是一死一族谱那种死法!
至于行商陈家,那伙贼道摆明了不敢来招惹他们!
行商陈家下场的必要性,比他们要小很多很多……
而郡衙的态度,他们昨日也都看到了。
谁还敢把自家的身家性命,交托给郡衙?
所以,是他们求着行商陈家。
条件再苛刻,他们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毕竟没得选……
于是乎,这场会议就在如此和谐、友善、积极的氛围下,达成共识,皆大欢喜!
……
当日傍晚时分,赵四率人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