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李休与魏延兵合一处之后再次清点伤亡情况,发现魏延所部只剩一千余人,其中还包括八百多个伤兵。
自街亭之战伊始至战末结束,列柳城交战三十余场,其中敌军大规模进攻三轮,小规模进攻五轮,二十余次轮攻。
每次进攻,魏军都以极其强劲的实力对城中汉军展开攻势,主将郭淮也曾亲自上阵,一度攻破城门,但却被魏延夺回。
列柳城激战极其惨烈,有些将士甚至还拿身体来为战友挡刀,给战友反杀敌兵的机会。
不仅如此,双方人马上阵搏杀全然不顾身家性命,魏延与高翔二人在第十天的战斗当中砍翻十余人,完全是杀红了眼。
这场战争,除了血腥的杀戮,别无他物。
“孝然,此番得胜回朝,尔对此有所考虑哉?”魏延此刻与李休并驾齐驱,忽然谈到了回朝封赏的事情。
李休闻言心中虽有起伏,但表情淡然,给人一种“我对加官晋爵暂时没什么准备”的感觉。
他没有回答魏延,但却在冥冥中已经回答了他,正所谓:“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魏延心中已经理解了他的想法。
“哈……”魏延表情感慨,“当初老夫向丞相请将尔调至我麾下听令,却不曾想孝然如今一飞冲天,当真令人感叹。”
李休这时转头用种敬重的眼神投向魏延,二人四目相对,而后不约而同地淡然一笑。
“………丞相已至汉中,我等应先往冀县与马将军汇合,分出万人兵力予其协防陇右,由于重伤员已被提前转移而走,因此便毋须处理伤兵之事。”
笑声过后,李休把诸葛亮传达过来的军令对其复述一遍,魏延那坦荡豪迈的笑容瞬间凝固。
“哎……众将士刚经历一场血战急需休息,丞相如此这般,当真欠缺考量啊。”
“丞相如此,定有其考虑,我等将领还是莫要在背后说三道四矣。”他点点头,然后便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策马前行。
这漫长路途尽是风沙,周遭树林越发稀疏,他们走在沙土表面,每一步都满含艰辛,在他们的眼里这不是归途,是在奔赴另一个战场。
…………
烈阳当空,冀县府衙内全然没了当初的活跃气氛,只有马岱独自一人扶着腰间佩剑徘徊在走道前后。
他是在等待街亭大军进入天水郡界的消息。
但他想的事情可远非如此,要知道现在自己所处的地方不是成都,也不是益州的地界,是曾经他犯下罪孽的冀县。
昔日马岱与族兄马超逃亡冀县,并且在这里犯下滔天罪行,杀死韦康、姜叙等族中所有人。
而再回到此处,世态炎凉。
族兄马超已经病故,当年追随他们的将领都已经在那场作战当中全军覆没,扶风马氏族人如今只剩下他和侄子存活于世,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哎……”他背对着府衙大门,眼睛则是盯着面前一幅画喃喃自语,“此画枝梅独开,傲然立于冬日之间……”
想不到,身为武将的他居然也会懂得品画。
但马岱通过这幅画的内蕴,却想到了自己当下这种只身悲凉的境地。
这幅画名为《傲雪寒梅图》,是个佚名画师所画,画中有朵开在枝头上的寒梅,寒梅身后的背景则是一片雪白,其目的应当是在衬托这朵傲然独开的梅花。
不知道这幅画是不是天意使然,马岱还偏偏就在这个地方看到了它。
“哎……”
他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充满了惆怅与忧愁,身体则是转向府门前,迎接着由外向内照射进来的光线。
腾腾腾——
没过一会儿,府衙院内忽然传来迈着大步奔跑的脚步声,马岱闻声瞬间挺起身子望向屋外,等待着来人的到来。
果不其然,街亭大军的消息刚刚传至这里。
只见府门外有一军卒冒着燥热难耐的烈阳没了命的向这里奔跑而来,马岱就站在门前默默地看着他走上石阶。
“呼呼呼……”军卒见马岱就站在这里,他也不敢怠慢,于是便强行抬起左腿一点一点走上石阶,这才迈进门槛走入府衙内,“将军,我军人马当下距离城外不足二十里。”
得到消息的马岱表情微变,然后命令门前左右持刀守卒,让他二人立刻向城门校尉传令,将冀县东门街道让出一条大道来,引上街县民去西门街市。
由于人数众多,冀县东街道还是本城人口最多的街道,如果他们进城遭遇拥堵,可就不是能够调解的事情了。
要知道天水刚刚被大汉接收,当地百姓还不太接受这个既定的现实,所以只能先这样做,等局势稳定后再进一步介入当地军政之事。
这还没完,马岱把话说完后,他并没有让那个军卒离开,而是独自在这里徘徊两三圈,好像是在想什么事情。
“走。”他忽然驻足一定,然后猛地一个箭步来到书案旁将放在这里的头盔拿起并戴在头上,整理着装完毕后便转身与那军卒迈出门槛离开此地。
………
走出府衙,身体彻底暴露在这炎热的太阳之下,马岱重回这个地方感到亲切与适应,所以他并不感觉到炎热,反而有些凉爽。
这可能就是回到本土老家的感觉。
他带着十多名骑卒从马厩中策马而出,但并没有径直奔向街道,而是从北门出城绕路去东门。
在出城之前,马岱特意叮嘱北门校尉要维持好这座城门的秩序,前线大军进城,难免会引起些许骚乱,而且加强盘查也是他们当下的职责。
敌国探子伪装成乡镇百姓进城比比皆是,更何况此时乃关键时期,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任何幺蛾子。
驾——
踢踏踢踏——
嗒嗒嗒,嗒嗒——
马蹄声清脆而又有节奏感,他们胯下的战马不是来自川中,而是天水本地马场所产军马。
骑上这里的军马,要远比川中战马强上太多,无论是气力还是耐力,或者是肌肉强度,都远远甩了川中战马几条街。
稍过片刻,马岱与麾下十余从骑便从东门北方向卷着滚滚沙尘匆匆而来。
而这时,李休麾下人马也出现在守城将士们的视野当中,汉军战旗在东方远处迎风飘扬。
哗啦啦——
插在城头上的战旗随风翻卷,与眼前逐渐向这里靠近的旗帜交相呼应,站在垛口处的大汉军卒手持长戟满载兴奋高声狂呼。
“喔!!!喔!!!”
而远处的李休与魏延等将领也逐渐看到眼前插在城头上的战旗,战旗之下的城门也已经被打开。
已经错开中军将士来到前军的李休与魏延二将抬起双眼远远投向城门外那队骑兵,仔细一看,魏延倒看出些许名堂了。
“哈哈哈!!乃是马岱将军出城迎接,孝然,能有如此重将出城迎接,汝心里憋着乐罢!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