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天后,街亭战场。
拂拂——
已入六月,盛夏炎炎,可在这片焦土之中,着实让人感觉到什么才叫炙热风暴。
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曹操写下的诗句果然一针见血,战争就是这样的残酷与冷血,谁要是心软,死去的必将是那个不忍拿起屠刀杀死敌人的人。
此刻,汉营周遭断垣残壁,军中三万人马折损约万人,就连身为辎重兵的二线兵力也被拉上战场助阵。
虽说死扛十天时间,但当下各部人马折损严重,接下来的二十天光景他们该怎么办?
是继续按照十天的防守,还是变更战术主动出击?
中军帐内,所有将领都在等待着李休的主意,这十天的时间里,是他亲自带领整支队伍严防死守,才没被敌军接二连三的猛攻摧倒。
进入这座营帐,放眼望去站在这里的所有将领,他们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战伤。
无一例外,这其中还包括无当飞军的指挥官王平,他在山上与魏军夜袭部队交战时被敌兵砍伤右臂,但所幸没有大碍,就是无法亲自上阵杀敌了。
不仅如此,李休在与敌军缠斗时被砍伤右肩,左臂也被割伤,原本已经杀红眼了的他还想与敌兵以命搏命,但却被罗羽下令抬了下去。
“…………”王平此时欲言又止,他其实有办法来打破这个尴尬的氛围,可是却始终开不了口,“孝…孝然……”
终于,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结在王平的身上。
当他开了这个头的一瞬间,李休那早就已经奔向九霄云外的精神这时也六神归位,脑袋也在缓缓抬起转向王平所站的位置,那双无神的眼睛也变得逐渐透亮起来。
“子均将军,且言罢。”
其实,李休也在等王平开这个头,因为现在的他只有一个想法,而这个想法又有可能被所有人否决——他们承受不起更多的伤亡了。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瞄准王平的那一刻,他自己的内心实际上是很有成就感的,可是却不知为何,这种成就感总是患得患失,也不知道他在害怕着什么。
“余以为,坚守此寨之策,仍需保留,且须以重视!”王平抬头凝视着李休的目光,片刻后他总算把自己内心的想法全部吐露出来,“然,当下营栅残缺,我军处于被动之势,我意夜间我军大张旗鼓夜袭敌营,然非攻营,实乃疲敌之计!一夜连派四路人马,扰得贼军鸡犬不宁,清晨而战,敌必疲之!亦趁此机会,抢修营栅、鹿砦矣。”
话音刚落,他的这番话引起众将多方思考和认同,可见王平的军事策略的确不俗,诸葛亮没有看错他。
坐在案前的李休听罢连连点头,他或许只想着当下守住一月之事,却未曾想过用其他的办法来减少作战损失。
还是缺乏身为武将的老练。
“善!”李休这时扶案而起,他走到王平面前露出颇为敬重的表情,而后忍受着双臂重伤疼痛抬起双手向王平抱拳拜道,“君免于数万将士再徒生伤亡矣,当下诸公之生死,皆系于将军之身,请受休一礼!”
这倒是让在场众将大吃一惊,不过听到李休口中“免于数万将士再徒生伤亡”的那句话,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王平这番计策将会是这段日子里最奏效的策略。
策略总会被识破,但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来减少伤亡,否则继续坚持死守血战的路子,那么总会有全军崩溃的一天。
“请受我等一拜!”
王平傻眼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眼前四周向自己行礼的将军们。
此刻的他,脑海中想着的都是如何减少伤亡,避免无谓的牺牲。
可没曾想过,自己的策略却会引起在场所有人的青睐。
看着眼前李休挺着伤躯向自己躬身行礼,他连忙小心翼翼地搀扶他的两肩翁声退却道:
“孝然,汝之礼,可谓重矣……余之所言,不过心中盘算,如何当得诸君重任?不知汝之何意?”
“非也,君之言甚合当下局势矣!”李休忽然露出希望的表情凝视眼前谦逊的王平,“如今,我军二线之卒皆被调派上阵,可谓惨烈乎。然若以将军之策行事,节奏有序,轮换出击,于敌精神乃是不小之打击哉!疲敌不仅在于身,而更在于神矣。”
不知为何,帐中灯火仿佛都在向王平聚拢,所有人目光如炬,这是王平唯一能平步青云踏上升迁的路途,更是大汉北伐最为关键时刻。
先前十天,王平甘当绿叶衬托李休这朵红花,现在该轮到他们这群逐渐凋落的绿叶来衬托王平这片依旧翠绿的花叶了。
王平的策略对于现在局势是最为奏效的,双方胶着整整十天,每天都是生死战,但却都忽略了另辟蹊径更换作战方式。
“子均兄,公之所言甚合众人意,不必推辞,此战若成,汝当得首功!”李休那双精光透亮的眼睛此刻变得轻松激动,但又很快恢复了严肃,他的眼神这时掠过在场众将,“众将听令,各部依照王平将军之策分四批人马,既然此乃疲敌之计,那就应好生让那群魏贼不得安宁!”
说罢,帐中诸将面色紧绷整齐划一地躬身抱拳。
“我等领命!”
众将离去后,这里只留下了王平与李休二人。
现在正值黑夜,若要发动攻势最起码在明天夜间才能发动。
只见将案上燃着的这盏油灯散出微弱的光芒,李休却指了指它对王平问道:
“此灯亦可点燃熊熊巨火,兄可信乎?”
“星星之火而可以燎原,信也。”王平坐在帐中右侧案前面色平淡地回应道。
现在的王平和李休,无非就是这盏散发着微弱光芒的油灯,一旦引燃整堆柴草,那就将会引起熊熊烈火。
从打拼到成名,不过十几载,亦有数十载,晚年凋零之前才发迹。
他们在这场仗之前都是小人物,直到今天,天下将会永远记住他们的名字,史册上会记载李休与王平二人浓厚的一笔。
今日的王平,挽救了街亭可能失守的危机,这个功劳谁也无法比,包括总领全军仅仅十天的李休。
“孝然,这功劳非我所得,乃众人共得乎!”王平忽然开口对他说了这样一句话,“你我既成沙场弟兄,何来你我之分?况若非孝然汝亲临战场主持大局,恐街亭早失数日矣!若论功,非众人莫属!”
这是李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不应该这样说,是他的疏忽。
文人有文人的面子,武将有武将的情谊。
他现在就把功劳分得一清二楚,这难道不是投机之人所为的事吗?
何况,这里不是现代,如果拿现代的八面玲珑来讨好周围同事,那把古人的风度当成了什么?
“休失言,望兄莫要怪罪。”李休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话的错误,“兄之所言,弟谨记在心。”
二人忽然四目相对,而后用笑容来打破了这个尴尬。
他们的心里自然清楚,后面这二十天才是街亭之战中最具“魅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