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此时街亭陷入一片混战,而反观远在数百里外的箕谷,却是另一片景象。
阳光正眉,周遭尽是寂静之色,然此时又正是盛夏季节,山谷间的翠绿草木又为这片寂静的战场多添了些生机勃勃。
箕谷两山郁郁葱葱,这里本应生灵涂炭、千里无鸣,但却不知为何,周遭鸟语花香、树木丛生、争芳斗艳,全然无战场气息。
眺望南处谷口,连成片的汉军营寨拔地而起,一面红底中绣着“诸葛”两个黑字的帅旗高高挂在辕门之上随风飘荡。
不仅如此,挂在这里的旗帜不止一面帅旗,还有红底黑字的“赵”字将旗——这面旗帜属于汉镇东将军赵云。
而这支汉军的对手当然也不会是区区无名小辈——正是魏大将军曹真所率四万大军。
双方在此地已经对峙约有两个月的时间,最大的进展就是赵云在五天前利用南谷口的优势,以步兵与弓弩手在这里和敌军费曜部打了个正面交锋,歼灭敌兵约两千余人。
拂拂——
一股暖流吹进魏军营帐之中,环顾四周,除帐帘照射进来的光线,周围还有四根灯柱燃着微弱的火光包裹着坐在案前正陷入思考的曹真。
“啧……”曹真眉头紧锁,嘴上也不禁咂了咂嘴,“诸葛亮,汝这番计较,倒是苦恼于我等乎!哎……当下关中雨季已至,道路泥泞,且军中粮草不足十日之需,但愿儁乂毋辜负众望矣!”
其实,在担心街亭之战的同时,他也同样担忧张郃所部,诸葛亮在用兵上向来求稳,但论兵法也可能会做出混淆视听的事情。
而且,他领兵与眼前这支由“诸葛亮”率领汉军主力展开对峙已经接近两个月。
在五天前的那场交锋,他命令将军费曜领四千步骑试探性地向南侧谷口展开突袭,虽然折了半数兵马,但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结果当天晚上得到的消息却是既令人感到出乎意料,又有些理所当然:真正的诸葛亮率领大军正在急攻陇右三郡,而这里的汉军兵马则是诸葛亮派出的疑兵。
…………
正当曹真陷入极深思考中的那一刻,营外传来沉重的脚步声,而且声音越来越近。
踏踏踏——
忽的,只见帐外有两名将领迈着大步踏进帐中,在他们的脸上,貌似有些不满的样子。
听到声音的曹真索性暂时不再去想,他缓缓抬起头颅,脸上露出充满大将风度的笑容,可以感受得到,眼前这二位将军的心情目前是极度不好啊。
“汝等此来,想必乃是询问为何迟迟不对眼前之敌展开全面进攻之事罢?”曹真那双充满正气的眼睛盯着眼前脸上写满了不快的费曜与牛金,然后抬起右手示意二人左右落座,“诸君心急,欲杀敌立功,人之常情尔。”
听罢,费曜那张不快的脸也变得平和,他抬起双眼看向将案前的大将军,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来。
别无他法,他也只能连连应付曹真口中所言。
可牛金曾追随先大司马曹仁南镇荆州,如今幸得朝廷赏识辗转雍州助阵,当下却是如此之况,他有些倦烦,原本是杀敌建功,现在却变成休闲旅游,这让他难以理解。
“大将军,末将心中不解!”牛金终究还是忍不住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幸得公之赏识,末将方得辗转雍州助阵,可……可两月之久,诸葛老贼迫使陇右三郡望风而降,主力并非在此。大将军非但不展开全面进攻,反而原地驻扎对峙时间如此之长,末将不明大将军意,请君解末将心中之惑!”
牛金越说越激动,曹真可以理解他的心情。
辗转千里从荆州军投向雍州军,光气候与战事就与南方相差甚远。
而且在这里作战,如果可以歼灭汉军万人以上兵力,远比在荆州防备吴国立下的战功大出数倍。
毕竟,吴国当下的实力虽然强盛,但也只是水军强盛。
况且又有大魏吴王孙十万总没事送经验包,那里的战功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像牛金这样的老将了。
如果说现在哪里的战功最有重量性,那当然还是得看向雍州战场这个地方,毕竟孙吴和季汉的统帅根本没有什么可比性。
既然现在牛金已经说到这个份上,那么曹真也就不再过多地拐弯抹角,他抬起那双令人感到斗志满满的眼神掠过眼前的牛金不慌不忙地为其解释道:
“牛将军论资历亦为三朝元老,且久居荆州防线南征北战、屡立战功也。然雍州不比荆州军事,此地敌军乃蜀中之军,非吴越之卒,其翘勇精悍,远非吴卒可比也。
况敌帅诸葛,非吴越孙权矣。若论兵法、战阵、用兵之道,仲谋毋可比之。孔明之智,文皇帝、武皇帝皆为之忌惮,倘我等未明敌阵便倾巢而出,岂不是中亮计哉?
还请将军毋要心急,戒骄戒躁。时机未到,我等不可轻出。若街亭为右将军所夺,我等两军共出击之,那时本将自会差(cā)使将军驱兵逐之,以杀敌建功也!望将军毋躁、毋动矣!”
说了这么多,牛金的内心也逐渐平息,毕竟曹真身为大将军有他的思量,自己这般不明事理,不被军法处置就已经万幸。
“末将方才失礼,请大将军治末将不尊不敬之罪!”牛金听完曹真的话,他内心过意不去,于是站在原地挺直身子向曹真请求治他的罪过。
可曹真又是何许人也?
只听他高兴一笑:
“将军何罪之有?本将无非欲警醒于汝,毋要急躁,如此于汝自有好处!”
“大将军……”牛金被曹真这番话的言外之意感动得泪光泛泛,“末将定会效以死力!”
费曜与曹真二人都被牛金这句话说得开怀大笑起来。
这或许是曹真的治军方法,以理服人为上,以罚服人不可取之。
二将此来得知曹真另有计划后,心里头顿时有了底,但也从侧面看出他身为大将军的魄力与魅力。
于是两人便带着笑容拜别曹真,离开这里返回本部麾下等待战机到来。
望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曹真坐在案前收起刚刚的笑脸,又一次陷入沉思之中。
“军中战将躁气浮动,然虽抑制一时,但却无法长久维持。诸葛孔明,诸葛孔明矣……儁乂,若汝一月之内按时攻破街亭,我便挥师猛攻赵云所部。”
现如今箕谷魏军人心浮动,稍有不慎便可乱成一锅粥,曹真身为大将军总领此地军事,但谁能保证不出意外?
何况大局为重,即使是猛攻赵云所部顺利直逼汉中城下,长安距此地约一千五百余里,调集粮草也变得异常困难。
军中粮草不足十天之久,差使前往长安调粮的使者迟迟未归,真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到多久时间。
“粮草,粮草……”曹真双眼放空,如果没有粮草忧患,或许他们可以直驱汉中迫使诸葛亮退兵。
可现实是从长安调粮本就路途遥远,他们给张郃调配一个月的粮草,只留半个月供给在箕谷这边的兵马,这样一来他们就失去了兵临汉中的先机。
但不这样做直奔汉中的话,诸葛亮真正的主力就会趁此时机抢占绥阳小谷,直接掐断他们在后方的粮道。
如果猛攻赵云所部,最不理想的结果就是粮草不出五天就会吃没,到那时如果后方支援还不来,他们就将陷入断粮的危机。
骑虎难下。
不仅如此,有关即将断粮的事情,他强令督粮官缄默不言,谁敢泄露出去就直接拉出去斩首,就如同当年曹操进攻寿春那样。
断粮,可不是一件小事,这是决定三军士气之大事啊。
“就近调粮,四万军卒胃口何其大,远远超出正常人饭量,不妥…不妥……”曹真已经彻底没了办法,他就只能坐在这里枯燥地等待使者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