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炮兵连一直在龙泉庄恶补军事地形学的知识。
包括王珂也给全连上了几课,他主要是上野战生存训练和定点定位的知识。
而老排长胡志军,再次带上炮兵连训练中发现的问题,包括实地侦察和勘察来的情况,回团里汇报去了。
接下来,是难得的一个星期天。王珂请假,准备去县城一趟。
而闹着要随王珂进县城的,谷茂林首当其冲。
“说清楚,我可是没有钱。谷茂林你要是随我去,你得替我买车票。”王珂吓唬他。
“没有问题,排长,只要你带我去,车票我负责。”
王珂此次进县城,找了老班长黄忠河借了二十元。他主要是去买做图针的材料,另外王珂还有一个想法,想买块表。因为担任连队值班员,没有表,实在是不方便。
吃过早饭,简单地收拾一下,王珂带着谷茂林立刻出发。
出了龙泉庄,两人便站在路口候车。
这儿都是过路车,一天只有五六趟。所以等赶到县城的时候,已经快到十点多了。下了车,出了长途汽车站,两人直奔百货商场。
先来到卖针头线脑的柜台前,这一看,立刻让王珂窃喜,他看到从一号大针到七号绣花针全有。
“解放军同志,买啥?”走过来一位营业员,是位年轻的女孩。
“买针,所有的绣花针,六号以后以下的全要。”
“啊!那可不少,一共还有六包,你们确定都要?”她可是没有想到,面前的解放军,竟然要买绣花针。
一包里面是三十根,五包就是一百八十根。
“要要要!”王珂忙不迭地掏钱。
营业员把六包针递了出来,又问:“还要啥?”
“染衣服用的颜料,有草绿色的吗?如果有,也来两包。”
“行,一共六毛二。”营业员一看,买的东西都不值钱,兴趣全无,便开始把东西放在玻璃柜台上。
“同志,你这边有没有三节电筒?给我买一节,配上六节白象电池。”
“好!还有要的吗?”
“有,有没有2b的中华铅笔,还有铅笔盒,如果有,买三十个,每个铅笔盒配一块橡皮、一把小刀、两支铅笔。”
营业员没想到,还是个大单呢。她去取货,过了十几分钟,搬着一个小纸箱回来了。
“我还想问问,有没有卖表的?”
“有,在那边钟表柜台。”
“太好了,请帮助算一下,一共多少钱。”
王珂付完钱,两个人赶紧又向日化和五金柜台跑过去。又买了二十双塑料筷子和一把尖嘴老虎钳,还有几张细砂纸。
最后来到了钟表柜台,一看口袋里的钱,还剩十元多一点。
西部山区,管所有的钟,一律叫“表”,可是一路走过去,手表几乎没有。因为最好的上海牌手表,一百多还要票,连最差的钟山表还要六七十元呢。手表看来是买不起了,而买台闹钟又不便携带。
王珂有些失望,他没有想到,手表会这么贵。好在今天该买的东西,已经买齐了。接下来,王珂便背着挎包,跟着谷茂林跑了。
“穷当兵”,真的挺穷。
谷茂林无非替战友们寄些信,买些信封信纸、牙膏香皂之类的日用品。没有半个小时,两人手上的事全部办完。“排长,要不我们转转那边的自由市场。”
“你想买啥?”
王珂看看时间,的确还早,中午回去的车是一点多,现在还有两个小时。
“瞎转,我看看有没有炒花生,再买点我俩中午吃的东西。”
王珂抬头看看太阳,也确实没有去的地方。“好吧。”
两人折转头,来到那边的自由市场。
虽然说是县城的自由市场,但也就是几百米长的一条街。既有卖菜的,卖水果的,也有卖山货的,谷茂林进去没有走多远,便买了二斤炒花生。买了六块火烧,装进了挎包。
两个人溜溜达达,很快就从这头走到了那头。突然王珂站住了,在快到头的地方,有一个六七十岁的老汉,头戴一顶破毡帽,身着一身黑色的夹衣,坐着一个马扎。在他的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斑驳的绿色油布,上面放着许多乱七八糟的把玩件。
那个年代,有很多走乡串镇的货郎,专门卖这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
这块脏兮兮油布上的东西可不少。足有几百件之多,几乎是啥都有。但吸引王珂注意的,是一个像小孩子刻的老虎头,一块像掉在粥锅里的石头,一个比茶杯口还小的圆鼓鼓的青铜盒子,像个小乌龟壳,旁边还拖着一根青铜链子。
王珂认识,那很可能是一块怀表。
“大叔,这些都是卖的吗?”王珂说着,蹲了下来。
一看是两个解放军,那老汉脸上立刻有了笑容,他坐在这里有好几个小时,所卖的又都是旧货,基本上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来了客人,自然不会放过。
“解放军同志,看上了啥?”
王珂伸手就去够那个小青铜盒子。“这是啥?”
“哈哈,解放军同志,还是你有眼力,这是一块怀表,还是洋货呢。”
那个老汉抢先一步,把那个青铜怀表拿在手上,“咔嗒”打了盒盖,里面果然是古罗马数字,下方的“v”下面,还有“j”三个字母。王珂知道这是“de
jp
”的英文缩写,意思是日本制造。只是这怀表只有时针和分针,没有秒针,还在“卡卡”地走着。
“排长,可惜了,这块怀表是坏表,没有秒针啊。”谷茂林也蹲了下来,他随口说了句。在那个年代,不论是钟还是表,如果没有红色的秒针,一律都被人看成是坏表。
王珂接过来怀表,一看外壳,有几道磕碰的印迹,表蒙上还有两道裂纹,虽然没有碎,毕竟不是好东西了。但放在耳边一听,“卡卡卡”走的十分有劲。
“大叔,这表有什么毛病?”
“嗯,毛病也没有什么?就是稍微有些快。”
“快多少?一天能快一个小时不?”谷茂林存心逗乐。
可是没有想到,那老汉点点头,随口答道:“差不多吧,最多也就一个小时。解放军同志,你要是要,就五十块钱拿去。”
“多少?抢钱啊!”谷茂林立刻瞪大了眼,他一把把那块怀表抢了过来,合上盖子往地上一扔。“排长,一块新上海表才一百二,他这块怀表,五块钱都不值。”
王珂也是心头一凉,虽然他不知道这块怀表的来历,但是日本制造这几个字,这块有年头的怀表也值几十元。
“别呀,价钱可以谈的。”那老汉连忙说道,生怕面前两位解放军拍屁股走人。
王珂伸手又把那个油布上面的那个“老虎头”捡了起来,这是一块像啤酒瓶底大小的牌牌,刀工真的不咋地,一刀深一刀浅的,就和小孩子“扮家家”时随手所刻。由于和干爹温教授在一起耳濡目染,王珂把这块老虎头往手里一放,立刻感觉到一种冰凉的玉感。
但王珂装作不屑的样子,又把那块虎头牌放下了,随手捡起那块像掉粥锅里的石头,这块石头大概有拳头大小,挺沉挺圆,那表皮其实就是包浆。在手里掂了掂,王珂放下了,“失望”地站起来,拍拍手,做出要走的样子。
“解放军同志,你出个价吧。”那老汉又把那块青铜怀表拿了起来,对着王珂说道。
“算了,刚刚我们的同志已经给你出了。”
“五块钱?那也太便宜了。”那老汉也站了起来,一看王珂和谷茂林要走,立刻又说道:“再加两块钱吧,七块钱拿走。”
王珂站住了,他似乎很犹豫。“大叔,我看你一直没有开张,干脆我给你八元,你把这两样也搭给我。”
王珂说着,弯腰把那块虎头牌和那块像掉粥锅里的石头都捡了起来。
“那可不行,我这里每一样都有本钱裹着的,要不解放军同志你再加两元?”
王珂坚定地摇摇头,他弯下腰去放那块虎头牌和那块像掉在粥锅里的石头。嘴里却在说:“再加两块火烧还差不多,我们当兵的要这些破东西有啥用?”
“行,解放军同志,就按你说的,给我买两块火烧,三样东西你拿走。”
王珂笑了,他又直起腰,把那块青铜怀表接了过来,拿在手里仔细地端详起来。并没有急着要付钱。
“解放军同志,你不会吃亏的,付钱吧。”
王珂犹豫着把十元钱递了过去了,又让谷茂林掏了两块火烧。等找回两块钱,王珂才把那两样东西装进了挎包。手里捏着这块怀表,他立刻带着谷茂林去找修钟表的。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钟表铺子,把这块怀表递了过去。
老板是个老大爷,哆哆嗦嗦地戴上修钟表的眼罩放大镜,打开后盖看了看。“解放军同志,你这表不错咧,还带钻。可惜表壳玻璃配不上了,我帮你调一下再上点油,估计每天还是快,快个几分钟就不要修了。”
“好,谢谢老大爷,多少钱?”
“你给两角钱吧。”修表的大爷用气锤吹了吹,上了点油后把表盖装上了,又用专门的清洁布和清洁油,将表壳认真地擦拭一遍,递给了王珂。
“谢谢大爷。”
谷茂林趁王珂在修表的空儿,重新跑过去买了几块驴肉火烧,这时也回来了。
“排长,好了吗?”
“好了。”两个人向长途汽车站走去。到了车站,王珂和谷茂林赶紧吃饭。车票是下车时就买好的,所以现在并不着急。
吃完饭,王珂掏出那块怀表又看了起来。人家有钱的,买块手表,自己属于不想乱花钱,有块不太准的怀表就得了。
王珂十分满意这块被擦得锃亮的旧怀表,也许这块表当年是哪个文化人用过的,虽然走得不太准,但十分有力量。
看完了怀表,王珂又掏出那块虎头和那块像掉在粥锅里的石头又看了看,可以肯定地说,这两块都是玉石。只不过那块虎头,远不能和自己送给吴湘豫的那块相比,但肯定也是老物件。别忘记这里是西部山区,是燕都所在地,哪个山民家里掏掏猪圈,都有可能掏出一件文物来。
算了,反正是八元钱加两块火烧换回来的,王珂没有多想,更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三样东西,以后会有什么意外的惊喜,只是这块怀表救了自己燃眉之急,还有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