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潘美心里暗暗冷笑了一声,不动声色地把这张附启收起,随即跳下马来,双手搀扶仍然跪伏在地的陈禹,和颜悦色道“方才潘某不知陈先生竟有如此诚挚心意,对先生多有冒犯了,还望先生不要介意。”
陈禹忍着膝盖上的剧痛,谄媚地笑道“不敢,不敢,将军英武过人,老夫是极为仰慕的,以后还望将军多加照拂。”
潘美谦逊了两句,客套一番后,这才徐徐说道“你等既然忠心归顺我大宋,那便是有功之人,我大宋自当一体保全,你等不必忧虑!”
陈禹冒着不小的风险,在路上奔波数百里,巴巴的从番禺赶来递上降书,为的便是得到潘美的满这个承诺,他长长松了口气,但此事毕竟关乎自己身家与钱财,他心中仍然不能完全放下心来,试探着问道“请问将军可有什么特别需用之物?让我等能够为将军稍效微劳。”
潘美愣了一下,这才明白对方是担心自己对礼物不满意,方才的那一封附启里,到也确实附有一份礼单,大多是犀角、象牙与珍珠等南海特产珍物,他对这些毫无实用的玩意兴趣不大,因而只是粗粗一看便就此略过,并没有流露出丝毫欣悦之色,倒是教对方有所误会,因而多了一份担心。
他哈哈大笑了两声,故作爽朗地道“承蒙陈先生厚赐珍物,潘美颇为受用,能有这许多财货已经是十分够了。”稍稍顿了一顿后,压低声音对陈禹道“潘某只是副帅,上头还有天水郡王殿下作主,你等万万不能只是应付潘某,因而轻慢了殿下呀!”
陈禹的一颗心这才真正落回了肚子里,依照他以往的人生经验,对方肯收钱财,那便不会再刻意与人为难,既然那位天水郡王殿下也是贪好财货之人,那就更让人放心了。
潘美敛了笑容,立刻召来旗牌官问道“兵卒与马匹,是否已经召集齐备?”
旗牌官拱手禀报道“一千精卒,三千马匹,均已齐备,未将按照将军的吩咐,给每人发放了三日份的干粮。
潘美一跃跳上马背,向旗牌官厉声道“由我亲自领军,马歇人不歇,咱们连夜赶路,一路换马疾行,务必在天明前后突袭番禺城,余下人马由你统带,至迟后日中午赶到番禺与我汇合!”
旗牌官吓了一大跳,夜路长途奔袭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更别是骑马疾驰了,更何况此地还大多是崎岖险峻的山道,即便在大白天行军之时,时不时都还免不了有坐骑受惊不慎滚落山涧,连人带马摔得一个粉身碎骨的,这一千精卒疾驰一夜后,能够赶到番禺恐怕还剩不下五百,士卒折损多些倒也罢了,但要是连潘美这个副帅也在途中遭了难,那可就要惹出大乱子来。
但旗牌官知道潘美既然已经下了军令,劝谏必然无用,只得委婉地道“您是三军之胆,绝不可轻动,未将愿意代未将领兵奔袭,将军可以统率后军缓缓而来——”
“不必了,这一役,只能由我亲赴!”潘美抬手制止旗牌官的余下言语,心中在想“老子此去又不是攻城打仗,那是去火上浇油,搞大扫除的,你一个小小的裨将去了,能撑得住这种大场面吗?”
紧接着,潘美转过头,朝着早就听得呆住的禹咧开嘴笑了笑,露出满口森森白牙。
“陈先生,既然你等三十三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归顺我大宋,想必做一做城门内应必定是可以的吧?”
陈禹瞠目结舌,愕然道“这……这……我等不知将军如此行军如此之速,眼下尚未准备妥当,还是先容小人回去报个信息,从容安排之后,方能妥为接应……”
潘美哪里还容得他从容不从容,像抓小鸡似的单手拎起陈禹的脖颈,把他放到一匹坐骑上面,随即特意吩咐一小队亲兵随行监护此人,这倒不是害怕在行军途中伺机逃跑,而是担心此人骑术生疏,万一在夜间滚落山涧摔死就糟糕了,毕竟还指望着此人叫开城门呢。
抬头望了一眼东方天空上刚刚升起的一轮浅月,潘美挥手下令出发,一时间蹄声滚滚如雷,宋军一千名骑兵,每人携带两匹用作轮换的马匹,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一般,向着南方疾驰而去。
……
四更时分,番禺城,北郊五里的一处山坳。
这个山坳距离官道有数里之遥,十分僻静,而且能够遮蔽城头的瞭望,是一个临时歇息藏兵的上佳之地。
得益于今晚的好天气,以及天空中那一轮的硕大圆月,这一晚的山间夜路比潘美预想的要好走一些,因而可以比预计的时辰稍微提前一些赶到。
潘美传令下马暂作歇息,让士卒饮水会干粮,趁着这个机会大致检点了一下人数,他发现经过在山道上这一夜奔驰后,士卒竟然损失了一小半,其中包括沿路掉队的,还有不慎摔路山涧的,而马匹折损尤其之多,一共统了三千战马上来,到了此地余下不过六百。
由于没能有效控制西北以及幽燕等养马之地,大宋一向是颇为缺马的,尤其是急缺受过调教的战马,因而这样的一笔损失让潘美觉得颇为肉痛,但倘若此行能够达成目标,那依然是值得的。
潘美命人把已经在路上折腾得只剩下半条命的陈禹叫来,干笑着对他道“陈先生,接下来要叫开城门,便该轮到先生出马了,这可是先生为我大宋建下奇功的良机,哈哈……”
说罢,潘美挥了一下手,立刻便有一位裨将上前向陈禹拱了拱手,大声道“陈先生,稍后便由我带领五十位勇猛敢战之士扮作将军的随从,前往城下叫门!”
陈禹愁眉苦脸,他本来以为这种出城请降的事情再轻易不过,致多不过是经历一番跋涉而已,只要双方议定条款,然后己方以礼出降就是了,他是万万没能想到,这大宋的将军居然硬生生把“请降”变成了“偷袭”,这种大险之事稍有不慎,那便是要出大乱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