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美不可思议地看了赵德昭一眼,心里立马服了一颗大宋药丸,这才刚出征就急着要速决速战,有你这么打仗的吗?
他咳嗽了一声道“要说取胜之速,莫过于当年我大宋平灭吴越钱氏,那打下来才是最利索的。”
赵德昭愣了一下“我大宋打过吴越钱氏?”
潘美的目光平视前方,慢悠悠道“正因为打都不用打便降顺了,所以才叫取胜最速嘛!”
赵德昭才知道这老小子是给自己逗闷子,没好气地白了潘美一眼。
吴王钱镠的名头,赵德昭上辈子就听闻过,此人崛起于行伍,在吴地称王,建都于杭州,钱镠野心不大,主要精力花费在保境安民,大搞民生建设方面,后世的“钱塘江”便是得名于钱镠主持修建的堤塘。
大宋崛起以后,钱氏没怎么挣扎便纳土归降了,因为降得很是利索,故而极受朝廷尊崇,《百家姓》起首第一句“赵钱孙李”,第一姓是国姓赵,第二姓钱便是钱镠的钱了。
潘美拿钱镠来说事,显然是暗指赵德昭成天做梦尽想美事,除非南汉刘鋠能有钱镠那么懂事,否则是不可能快得起来的。
赵德昭懒得计较潘美言语里暗含的轻视意味,只淡淡道“潘将军,大军既已起行,本王不妨现在便将筹划说与你知道三月去程,三月返程,三月平定,九个月内,本王要回到东京,超过一天都不行!”
这一下轮得潘美听得一愣,转过神儿来后便急了眼“殿下——”
赵德昭举起马鞭阻住他说下去“让全军加快行进,天黑前要走够三十里,以后每日走够五十里,一里路不得短少,路上没遇着城池,便宿在野地!”
这个年头搞长途行军,只要不是赶着救急解围的急行军,那都是就着城池来的,譬如今日走上四十里便能刚好到下一座城池,那就只走四十里,这样就可以将士们野地扎营的劳苦,上下都能省事舒坦些,而赵德昭的这个搞法,显然比起急行军差不到哪里去了。
一想到去往岭南的几千里路途都得这么折腾,潘美顿时脸色就有些不好了,心里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出言轻佻取笑人,激起了这个年轻郡王的逆反心理,因此要故意为难。
“殿下,未将知错了,不该出言取笑殿下,还请殿下见谅。”潘美在马上拱手致歉,低眉垂目认了怂。
“不过几句笑谈而已,本王哪里会如此小气计较?本王决意加快行军,那是为了国家大事考虑,并非是一时使性子。”
“但是行军如此急促,行伍会乱啊!”
“倘若走得快一点行伍就要乱,那要你这个副帅是干什么吃的?!是让你一路上陪着本王讲笑话,逗闷子的吗?要讲笑话、逗闷子,那本王带个小内侍不就好了,何必一定要点名带上你潘大将军?!”
听了最后这句话,潘美给噎得差点儿背过气去,殿下您不是说不小气不计较的吗?您这冷嘲热讽的本事,可比我高了十倍不止啊!
赵德昭说完后也不管潘美心里如何想法,更不容他继续争辩,径直挥鞭打马离开中军,向着行军队列最前头跑去。
他这么往前一跑,大军就算想要在后面磨蹭也不成了,难道还能任由主帅在前头落单不成?
潘美看着赵德昭的背影呆了一下,心里有点后悔自己太过轻视这个年轻郡王了,转过头招来旗牌官“传令全军加快行进,走够三十里再扎营!”
打第二天起,全军真就踏踏实实按照赵德昭的筹划,每日都要走够五十里再扎营。
事实证明,这个行军速度算不得如何急促,石守信的举荐与史册上的记载,两者都是靠谱的,潘美确实不负宋初名将的名声,治理军务很是娴熟老练,行伍也并没有因此陷入混乱。
唯一的美中不足,便是途中遭逢春汛,道路被冲毁,辎重无法通过,整队不得不停下暂歇,以致耽搁了旬日,但这些延误本就计算在筹划的期限之内,因此也无碍大局。
赵德昭对此还算勉强满意,他之所以刻意强调行军速度,固然是因为确实需要赶时间,拖延太久谁知道东京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但更为深层的原因,则是在于他一早就有所察觉,大宋禁军中从上到下,渐渐染上了一些怠惰的习性,能混就混,得过且过。
本质上,这种大宋军队里的怠惰习性,跟大宋眼下贪图享乐、不思进取的整体社会风气其实是一回事,军队从来不会孤立于社会之外,必然是要受到浸染与影响的。
因此,指望一场远征、几条军令就能把禁军风气从根本上扭转过来,那才是成天做梦尽想美事。
在当下,治本是不要想了,赵德昭只能趁着此次领军南征的机会,想法设法,尽量治一治标。
……
不一月,南征大军前队渡过洞庭湖,抵达岳州,即后世的岳阳。
尽管岳州知州办事得力,收到预发的塘报后早早准备下了一批船只,但毕竟不可能足够三万大军一次渡完。赵德昭与潘美只得在岳阳稍作逗留,等待后续各部陆续渡完。
这日上午,赵德昭正与潘美在中军帐里议事,一位军吏走进帐里,双手捧着一张大红贴子。
赵德昭示意了一下,潘美接过大红贴子展开一看“是请柬,岳州知州设下洗尘宴,要宴请殿下与未将。”
赵德昭微笑颔首“那就赴宴呗,岳州知州办事还是很得力的,军资船只都预备得很周全妥当,他不来宴请本王,本王倒还指不定要宴请他呢,眼下左右也是无事,洞庭湖的鱼羹尝起来滋味还是不错的。”
潘美脸色有些古怪,斟酌了一下言辞,委婉说道“殿下,未将觉得还是慎重为好。”
赵德昭难以理解地抬头看了潘美一眼,笑问道“赴一个地方官府的宴请还要慎重?难道还能是鸿门宴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