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你说我大宋以文制武?”
“难道不是?”
“先生,你又说我大宋文贵武贱?”
“难道不是!”儒生教授的神色与腔调愈发傲慢,仿佛自己便是孔圣人委派在大宋朝廷的尊贵代表。
赵德昭微微一笑,淡淡道“那敢请问先生我父皇是文是武,是贵是贱呢?”
儒生教授顿时满脸通红,张口结舌,这种问题教他如何回答,众所周知,当今圣上是军官出身,谁敢说圣上是“低贱的武夫”?
他被赵德昭一句话噎得失了气势,挣扎着小声嗫嚅道“这……这毕竟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你敢说我父皇不是天下英雄吗?”
“圣上当然是英雄……”
“既然是英雄,何分什么文武?!”
赵德昭最近频繁与各色人等交锋,渐渐体会到了一个规律,只要自己把皇帝老爹抬出来,对方立马就会唯恐触犯忌讳、言语顿时没了锋芒,就用这种法子来强辞夺理,效果简直再好不过。
果然,儒生教授脸色阵青阵红,嘴唇微微嚅动着,脸上流露出一副老夫跟你说不清的愤懑表情,但终究是低下头没有再敢吭声。
赵德昭不再理会此人,转而面朝台下环视着宫学里几十个青少年,陡然提高了嗓音。
“还记得本王跟你们讲过的,大宋之外的数十万里的汪洋大海吗?”
“记得!”台下声音拉拉杂杂。
“那你们还记得,金银满坑满谷、物产丰盛、纵横数万里方圆的海外大陆吗?”
“记得!”台下声音振奋了些。
“那你们还想把那些地方占下来吗?”
“想!”台下齐声怒吼。
“要是你们连千里之外的岭南都不敢去,拿屁去征服万里之外的海外大陆啊?!老子再问你们你这些怂货一句,敢不敢跟老子去岭南!”
“敢!”台下吼叫声震耳欲聋。
以前讲述海外故事的潜移默化在此时起到了作用,赵德昭只用三两句话,便把这帮青少年们激得人人热血如沸,一个一个嗷嗷叫着报名要跟随赵德昭一起南征。
好好一个课堂转眼闹得跟兵勇招募点似的,那位儒生教授看得眼睛都直了,脸色铁青又敢怒不敢言。
只要是年满十六岁的报名要从征的,赵德昭一概来者不拒,整个宫学有三十八位亲贵子弟,报了名愿意跟随南征的,足有二十三个,余下那些也不是自认胆怂,而是年纪跟赵德芳差不多,都是些未成年的半大毛孩子,那就只能请他们一边凉快去了。
赵德昭就算再黑心,也还是不好意思忽悠那些未成年。
……
四天后,朝会。
“……彼等撮尔小邦,刘鋹小儿,轻慢天子,刻剥百姓,抗拒王化,久阙贡纳,其罪在不赦!”
“特加天水郡王赵德昭为平南将军,统兵南征,吊民伐罪,克期抚定南疆,并赐弓矢斧钺,得掌专诛!”
“加潘美为岭南节度使,参赞军务,辅佐南征……”
站在御座之旁负责宣旨的王继恩,用尖细的鸭公嗓在朝堂上宣读了一连串委任加封的旨意。
大殿上一片平静,两班朝臣们垂眉低目,姿态安静而恭顺。
此事早在朝堂上争过吵过也辩过,前两天宫中也提前放出了些风声,满殿朝臣们都有心理准备,没人觉得特别意外。
即便是有些大臣出于一片公心,对近来异军突起的赵德昭颇感不放心,认定这位郡王殿下年少轻狂,委派此人统兵远征只怕是要坏了国家大事。
但在潘美为副帅的委任宣布以后,这些大臣也都熄掉了站出来向天子抗声进谏的心思——既然有潘美这等宿将把关兜底,哪怕不晓兵事的年轻郡王再如何折腾,军事上应该都不致于太过败坏,更何况敌手又不是北方强敌契丹,仅仅是孱弱之南汉而已,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谢圣上隆恩,臣等必不辱使命。”
赵德昭与潘美两人一齐出列谢过封赏,领受了旨意。
赵德昭下意识瞥了潘美一眼,发现潘美正在偷眼打量自己,两人目光相触。潘美微微朝赵德昭点了一下头,目光中蕴含谢意。赵德昭报以微笑,心想这老小子还算是个灵醒的,心里多少有点逼数。
“圣上,老臣有本,要弹劾天水郡王!”
心里刚想着这过场终于是走完了吧,赵德昭突然听到一个苍老而愤激的声音,不禁心里一乐差点笑出了声,自打收拾了唐继先那一伙疯狗,便再没见到有人敢在朝堂上当众硬怼自己,是哪一位居然如此头铁?
赵德昭循声望去,只见白须飘飘的莱国公严弘缓步出了班列,手执玉笏向着御座拱手。
“噢?请问严公有何话说?”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不是头一回被人逮着咬,赵匡胤的应对倒还沉稳,语气也颇为客气,只是脸色有些迷惑,显得很是好奇。
赵德昭心里也很好奇,他与这位莱国公严弘一向并无过结往来,而且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是赵光义的铁杆党羽,其实一个能活着获封国公的大臣,爵禄就已经是到了头了,本身并没有选边站队的紧迫需要,要知道就连身为两朝宰相的岳父王溥,也都还不是国公啊!
莱国公严弘的年纪已经很老迈了,走路抬手都颤巍巍的,但开起炮来仍然铿锵有力
“天水郡王日前在宫学煽惑子弟,怂恿他们随军南征,此举意欲何为?!”
赵德昭脸色微变,这老头子该不会要是说我拉帮结派,搞私人班底吧?
但莱国公严弘接下来的话,却完全出乎赵德昭的意料,让他的眼珠子险些掉了一地。
“……宫学之中,都是我朝亲贵勋戚、公卿重臣的子侄后嗣,大多是年纪稚弱,年长一些的也不过弱冠而已。郡王殿下招纳这些稚弱少年,让他们随军深入南方瘴疠之地,若是有个好歹,染上疫病或是伤损得多了,岂不是要动摇我大宋朝堂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