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一句话给呛住了,不由瞪了侄子一眼,立刻又道“常锐骁勇善战,虽是年纪稍轻,资望略逊,但用他统兵平灭一个南汉伪朝,亦是足能适任……”
赵德昭立刻接道“更是不妥!远征千里,灭平一国,不仅在于战胜克敌,更在于战后的安抚人心,由此需要位高望重之人为帅。叔父既然明知常将军资望不够,又如何能举荐他为帅?”
再往后,赵光义接连提出了好几个可以挂帅出征的人选,但都被赵德昭挑出来各种毛病加以反对。
他早就为当下这一幕情景做好了腹案,把大宋当下各个数得出名号的将领,他们各自的军功履历、当前职位以及优劣长短都研究了一个透彻,而且牢记在心,为的就是能够朝堂争辩中占据绝对优势。
赵德昭以有备对上无备,赵光义哪里争辩得过?他每提出一个人选,便被赵德昭三言两语驳得哑口无言。
饶得赵光义养气功夫再好,终于也是忍耐不住,语带讥讽冷冷道“二郎!这个人不行,那个人也不妥,莫非你是要本王举荐你来挂帅出征么?”
赵德昭微微一笑,朝着赵光义躬身施礼“侄儿在此谢过叔父。既然叔父如此鼎力举荐侄儿,侄儿怎敢贪图安逸,不挺身而出,为我大宋出力呢?”
赵光义不由万分错愕,几乎当场气结,他能说出举荐赵德昭挂帅的气话,是因为他万万没有料想到赵德昭真能有这个胆量,试问一个从来没有任何征战经历的年轻人,如何能够担得起率领数万大军千里远征的统帅?这岂不是拿国家大事开玩笑么!
殿中群臣更是纷纷哗然,大多数人的想法与赵光义大同小异,都觉得赵德昭简直是异想天开,对待国家大事轻佻得有些过份,你一个锦衣玉食、连鸡都没杀过的皇子,就想统领大军出征?你老爹能打那是你老爹,跟你可没有半文钱干系,当年后汉高祖刘知远也很能打呢,儿子刘承佑上来没两年还不是全败光了?
“臣以为,天水郡王从未带过兵征战,绝不可以为帅,否则便是赵括之事,复现于今日之大宋!”
“臣以为,晋王所言不差,领兵远征千里,与中枢往来奏报颇为不便,更需要依赖宿将!”
……
不少大臣情绪激动,纷纷挺身出列,抗声反对赵德昭为南征统帅。
赵匡胤脸色变幻,眼看大臣们的群起反对形成声势之前,从御座上霍然站起身一挥手道“此事再议,退朝!”
赵德昭眼看着皇帝老爹的背影转入殿后,心中暗暗苦笑了一下。
这些大臣们几乎都觉得自己年轻没经验,带不了兵打不了仗,看着就让人觉得不靠谱,恐怕老爹心里多少也是这么想的,老爹显然对自己还是不够放心啊。
对于如何说服皇帝老爹同意自己挂帅南征,赵德昭心里有些没底,散朝之后便没再像往常那样到福宁宫伴驾,而是径直出了宫城回了郡王府。
回府后,赵德昭便径直一头扎进了书房里,吩咐府中的婢仆们弄来小米和牛皮胶等材料,又命人从兵部职方司那里要来了几张南方舆图作为参照,开始亲自动手制作两广一带的沙盘模型。
赵德昭的想法很直接,要想说服皇帝老爹自己能够担得起这个重任,最好的法子便是让皇帝老爹相信,自己想要领兵出征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决非是一时之冲动,那么此事就算是成了一半了。
这就如同上次向皇帝老爹提出要办契税,起初老爹还不是觉得自己胡闹,但递上了一张详详细细的契税方案,立马就把皇帝老爹给勾住了,一下子态度大改,而做出南汉一带的地形沙盘呈交给老爹,就正好起到类似的效果!
主帅人选不会空悬太久,时间很有些紧迫,赵德昭扑在书房里没日没夜忙乎了两天,也只是把地形沙盘做出来一个大概的轮廓,而且还不知道错了多少。
“相公,这个什么沙盘,你还没把它做好么?”
这两天里,王修芝每日都要过来书房探问几遍,她眼看着自家相公为了这么做出一个破玩意儿熬得两眼通红,很是觉得心疼,又苦于帮不上半点忙。
赵德昭把脑袋埋在还有成型的巨大沙盘跟前,双手揪着头发,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难啊!”
这一回确实是很难,比起赵德昭上一回做北方的军事沙盘要艰难得多。
上辈子赵德昭做长途货车司机的那些年里,跑得最多最熟的便是北方的山西河北一带,因此上次交给赵匡胤当作寿礼的那副燕云十六州的沙盘,便做得非常顺利省事。
而南汉版图主要是在后世的两广一带,赵德昭跑货运时去两广很少,地形十分生疏,更别说那一带水网密布,河道纵横,千年下来地貌改变肯定极大,凭着模糊不清的记忆强行做出来,恐怕也没有多少价值。
至于从兵部职方司拿来用作参考的几张南汉舆图,赵德昭觉得还是算了吧,一张一张描得都跟抽象画似的,简直是拿来擦屁股都嫌屁股黑的废物玩意。
王修芝实在心疼丈夫不过,忍不住柔声劝道“相公,这个什么沙盘,你要是做不出来,那就不做了吧。”
“不做不行啊。”
“不做沙盘,就很难让我老爹相信,我对统兵出征南汉是有精心准备的。”
“我老爹不信我,我便做不了南征主帅。”
“做不南征主帅,我就建立不了军功。”
“建立不了军功,我就——”
赵德昭语速极快,这两天来在心底积累的焦虑如同开闸的洪水,一股脑儿倾泄而出。
但好在最后关头他及时刹住了嘴,转而对王修芝哼了一声道“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一个妇道人家,少管爷们的事!”
“谁说妾身不懂了?”王修芝扁了扁嘴,小声嘀咕道“不就是想建立军功,好搏得些军中威望,跟你的晋王叔父争一争储君嘛?”
赵德昭正在沙盘上用拌着牛皮胶的小米捏着南方的五岭山脉,闻言手上不由猛地一抖,顿时把五岭山脉捏塌了一个大坑,愕然转过头望着王修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