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队御前班值押着两辆重载马车,驶入了国税总局衙门院内,这里面装的是第一批从内库监辖下印坊出来的税票,领头带队的是刘乐贤手下的一位年轻内侍。
国税总局衙门这边,马上就有吏员出面与押送队对接,检查封条、点验数目、再在收货单上签字摁手印,再由杂役班头搬运专用仓库暂存,整个过程都处在监督之下。
赵德昭领着王子平与石元亮两人,旁观整个交接过程,同时给两人作介绍
“我这国税总局的规矩,与朝廷其他衙门有所不同,其他衙门只要结果过得去,那便一切都好,这里万事都要求做到六个字留记录、有监督。”
“比方说,这两车税票从卸下马车,再到搬进仓库,就需要接收吏员检查封条、点验数目、签字留底,负责仓储的吏员在入库时,还要重复核验一遍,同样是签字留底,甚至就连做搬运力工的杂役班头,也得数
清楚自己搬下了多少箱税票,需要摁个手印留底。
“任何一个步骤,任何一项事务,都必须要由经手人留下签字记录,这些记录由专人负责保管审查。倘若出了问题,把这些原始记录调出来比对一番,到底在是哪一个步骤,是哪一个人的问题,就可以一目了然,谁也别想混水摸鱼。”
“这套法子真正妙得很!”
这一回,石元亮不再是捧场拍马屁,而是发自内心的由衷赞叹。
与王子平一样,石元亮也没有官身,他只是曾经以石府官事的身份,为叔父石守信打理过石家的产业。
自打被把兄赵匡胤玩弄了一手“杯酒释兵权”以后,石守信就像是一头被阉掉的公猪,在军政两途再没有任何想法了,一门心思都在敛财自肥上,石元亮为这样一个叔父打理产业,他经手过的钱财与见识过的场面自然都不会少,单单是手底下需要给他报账的典铺掌柜,就一度达到七八十个。
这样的经历让石元亮深深懂得,任何牵涉到大量钱财出入的事情,经手人员总会挖空心思搞出各种花样,从中弄鬼舞弊谋取利益,官府衙门里只怕比起私家产业中还要严重。
以往为叔父打理产业时,他就时常为手底下掌柜们的各种舞弊弄鬼而恼火,偏偏又没有什么好办法加以控制,往往只能是忍了那些小打小闹不过份的,把极少数做得太过份的一顿板子打死了事,但这到底不是什么正经对策,更解决不了问题。
但眼下赵德昭设计的这一套管控办法,让石元亮觉得看到了管控舞弊的希望,他的心里随即浮现出一个疑问,忍不住问道“这一套法子闻所未闻,史册不曾记载,民间商行也没听说过有谁用过,敢问殿下是如何想出如此妙法的?”
赵德昭嘻嘻一笑,神神秘秘道“曾经有一位世外高人授本王十二字治世理事真言事权分割,过程监督,事后审查。天下间任何公私机构,只要真正做到了这十二个字,就没有理不顺的。”
“事权分割,过程监督,事后审查。”
石元亮嘴唇翕动,喃喃念诵了一遍,他的脸色极为严肃,态度十分虔诚,仿佛像是在对待一句足以令人醍醐灌顶的佛家真言。
赵德昭瞧着有些好笑,自己胡诌的所谓“十二字真言”不过是现代管理学最基础的概念,也是现代所有公私机构有效运转的根基,可以说任何一个十个人以上的组织,哪怕是小到一个社区街道办,小到一家小型民营公司,都是建立这十二个字个概念上的,让石元亮听了去,居然就当成了不得的东西。
“兴哥儿,你觉得呢,我的这套法子怎样?”
赵德昭含笑转向始终没有开口评论过的王子兴,他心里很有些好奇,这个不说点难听话就不舒服的舅兄,还能不能给自己挑出错来?
王子兴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此法过于耗费纸墨。”
赵德昭一愕,大笑了起来,就连石元亮也是忍俊不禁,一边笑一边摇头。
笑完了后,赵德昭继续向王子兴与石元亮两人,讲述了税票余下的流转过程它是通过哪些步骤从国税总局分发到各地分局的,然后又是走完哪些步骤才会最终贴到纳税契书上的。
讲清楚了税票如何从国税总局发放到各地分局,最后直致贴到纳税的契书上,也就等于说清楚了税款是如何纳税人手里交纳到各地分局,再汇聚到国税总局的。
算上答疑时间,赵德昭只花费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就把整个流程向王子兴与石元亮两人交待得明明白白。
王子兴与石元亮马上就领会到其中精髓所在简单来说,税票怎么流转下去,税钱就怎么汇聚上来,过程一目了然,只要不是蠢到照着葫芦画瓢都不会就肯定应付得来。
于是,两人纷纷表示信心十足,就这么一套玩意儿,自己一定能够接得住,办得好。
赵德昭也不耽搁,马上召集国税总局的所有吏员,当众宣布了一项口头任命。
“委任王子兴与石元亮为国税总局税务帮办,即日到任。”
话音一落,在场的几十个吏员面面相觑,都是一脸茫然,就连王子兴与石元亮这两个当事人,也都是各自懵逼,脸上只有尴尬,没有半点儿被封官的喜色。
各人心中所想都差不多,“税务帮办”是个啥啊?虽说大宋朝廷的官职名称向来花样繁多,官名的长度从三两个字的,再到三四十个字的都有,但俺们就算没有听说过官职名称,也能从字面意思猜得出大概的职权范围,知道是几品的官身。
而这个所谓的“税务帮办”,俺们是既没听说过也压根理解不了,完全不附合朝廷体制嘛,一个朝廷体制里没有的头衔,那它还能叫作“官职”吗?不给官职前程,谁给你卖力干活儿啊?就是皇帝都还不差饿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