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漕司心里留着一股闷气,五年前本该升任帅司,不料受不成器的庶弟牵连,一直在这个位置上---哎,逆伦大案,还是遍布下辖几个镇子,这个蠢货,他自己被斩活该,牵连了伯府的未来,和自己这个嫡兄大好官途,可恶!
“漕司,几位东家都来了,在小花厅见吗?”
“凭的几个商人?外侧厅即可!”
主子不悦,下人连忙出去安排,是了,爷四五年前开始最厌恶商人了,是自己糊涂,按说,这些商户,见个县尊就好,这回无论在哪里,都是大脸面。
陶老爷不是大名本地商户,自然也做不了商会会长的位置,但是又算个财力强大商家,于是和本地商会会长一齐走在最前,客气的半躬着身子和身后几个客套谦让,让了几回,位置换了几回才进入侧厅。
坐下之后,还是团团拱手,那叫一个礼仪周到,也缓解着心里的激动不安,他们不像陶家也算半个皇商,在河北东路数一数二的大商家,见个品大员---梦都没有梦过。
赵漕司来的很快,不像过去,单独见个县丞还要等他摆几盏茶的谱儿,果然,无论士农工商,做到顶上那几位,都算是出息,都受尊重。
陶老爷好像感受到了这种目光,第一个站起来,依照原来见官的规矩,长揖到底,以致快到地不起身,众商户也学着他的样子行礼,才听见头顶一个声音响起
“众位不必多礼,请回坐!”
说完也亲和的还礼,笑容恰到好处。
虽然见识多次,小侍从还是佩服大人的变脸速度之快,明明刚刚是不屑。
众商人见状更是受宠若惊,果然古话儿说的好,越是到了高位的人,才越是有一副慈和可亲面容,你看看这位一路大员,一点官架子都没有,再次行礼才小心翼翼入座,还只是坐在最外的椅边儿,板板正正的挺直脊背。
“各位都是肃清不法商家的典范,让大名府的经商环境更规范,赵某再次多谢各位!”
他说完还拱拱手,诚恳的姿态拿的很好,陶老爷看看商会会长,对方示意他应答,他颔首开口
“这都是在下于在座各位应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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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先生等在门外,这是他第一次被在外面,没有陪同陶东家一起见官,过去,与官府各人的交往,他都带上自己,并郑重介绍,这一回是见漕司,他准备了很久,万一表现的好,自己能成了官员的参赞---自己的兄长就是这么上位成了那些五品六品都要敬一声先生的人物---可惜,他死的早。这回,敢坏了自己的前程,陶老爷不是只有一条血脉吗?不是盼着他回陶家主持生意吗?好,别怪自己心狠。
他在心里盘算着,本以为还要等一会儿,在将夏的烈阳下晒一会,没有想到,高高兴兴进去的陶东家和其他几位商户,都垂头丧气的出来,这也才一两注香的时间,还算上进去出来的路程——衙门深宅,他最知道,那个不是五进六进的大院子,走一圈儿都得大半个时辰,怎么这就---没有见到?怎么可能,这是早早定好呀。
“东主!”
顾不得多想,他上前迎接,只见陶老爷向后看一眼,贴近会长低声抱怨,根本没有理他。
“本以为做个鱼鹰,抓鱼回吐之后,不指望主人会赏给一只两只,也总不至于被一起炖了,没有想到人家拿咱们当大鱼,把小鱼圈进人家网里,也不放过咱们!”
陶老爷最为气闷,他的目的可不是什么小鱼,甚至大鱼也是顺带的,没有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儿子没有回来,损失了万余两银子,这个赵漕司---自古最狠的都是读书人,再看看眼前的王秀才——更碍眼了,这个主意,可是他出的——自己又不是大名府人,甚至这里的生意也占不了几分。
“您也别上火,损失几千两还是容易赚回来,我才是千里送人头呀!”
刚刚不敢说话的确认确实走出来,并且没有人跟着,也嘘口气。
“不是说几万两就能满足他们的胃口吗?怎么把咱们的私下灰色交易也拿出来威胁,我还要银子周转呢,一下子就两,哟哟,不行,我心口疼”
说完还真捂上了心口位置,弯下腰去。
“说什么不入罚没记录,以后也是污点,是自愿捐建修缮河堤,留个好名声,还不是想不留账目,哼。”
另外一个穿着就一般的商户更是比他还疼,早知道,举报那几家干什么,平白得罪人,现在---下场差不多,还不被人家笑死。
“知足吧,好几家的管事和掌柜现在还在打牢里,起码咱们全须全尾的,算了算了,就当生意赔了一笔。”
会长不知道是劝自己还是自我安慰,话说的好,眉头皱成川字,舒展不开,王秀才听明白了,也心虚了,怎么没有跟着自己的预想走呢,幸好牵头的不是陶老爷,而是暗示主要的几家,把出头儿的机会也给了会长,不然---陶老爷被抓住把柄,非得拿自己祭旗不可,好险,时候想退路了。
于归这里还没有来得及赶到出事的庄子,安抚替他们供菜蔬和肉奶的农人,就被一伙个个有两三分脸熟的人挡住去路,并且还带了家伙儿,明显是寻仇的。
于归眼神没有富贵好,还以为是陶老爷的黑手,有些不耐烦。
“怎么,文得不行,来武的?”
他说这话儿,富贵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了。
“你爹派人来杀你了?”
“你爹,谁承认他是我爹!”
富贵心想,我恨不能有这样一位爹,也不至于和弟弟流落江湖,差点儿饿死,但是考虑到于归极其反感这个爹,又有点儿打听闲事儿闲话儿的小爱好,他和于归也不是身上没有功夫,后边儿也不是没有弟兄,就先八卦一下。
“不是,我是说他不至于杀亲儿子吧,虎毒不食子呢?”
“默许那位嫡母杀了我,算不算毒?”
一句把富贵问住了,他也没有遇到过这样精彩的大家大宅阴司事儿呀,这反问里带的信息---要是不时间不对,他得好好问问细节。
“于当家好久不见呀!”
完了,这---不是陶老爷手下人的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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