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上一回一样,这些人,站在最高处,每人拿了双大筷子,伸进海运这锅污脏的肥肉大杂烩里,吃的开心,吃的肆无忌惮。旁边是大周帝国那口更大的锅,更大的只有汤,清汤的锅,锅灶下的火几近熄灭,惨淡无比。
于归坐下之后正对着柴溪的那几幅画,平时都是新式的衣服饰品图,以及用来生银子逼真的菜式画,还有笔墨书斋开张后,她特意为几个画本子做的叫什么---封面插画,今天这种---无论风格和是场景,于归都没有见过,酸意复燃,再看柴溪,俩眼望着自己,有些焦急。
“呃,有什么不对吗?”
裴东锦也回神儿,风起于萍末,幸好这回在引线端头儿的是自己,怪自己上一回太过于过于自私,赏风月,弄春花于江湖,竟然让家人---这一回本以为---谁知道命运弄人,他要报仇,还要赎罪,假如能救了那些在改朝换代战火里的一家一人,就是不负前世今生了。
“这样,你回大名府,处理乡民,假使有官府插手---我写封信给你,随锦囊一起,着急的话,你这就出发吧!”
竟然连如果二位信得过我这样的场面前缀儿都不说了吗?柴溪和于归面面相觑,尤其于归真是理解不了他替柴溪和自己做的决定,这也是好笑呢,突然之间,裴东锦---刚刚他和柴溪喝酒了?
裴东锦不管于归的目光,兀自往下说
“既然在大堂已经被伙计认错,现在,你是我,是裴东锦,我是你,我处理你了的事情,你就替我见舅舅吧!”
“我又不认识他,何况---”
俩人年龄差太多了,见舅舅,又不见陌生人,这个裴东锦是被人换了?
“他也不认识我,至于张家的事,我告诉你,张家起源于绥德,从我曾外祖时迁入大名府,我外祖为次子,入京有年,大舅父支撑生意后,带领其他人迁回大名府,生意主要是酒楼和胭脂,南北货行,---”
他一直说,一直说,像是兄长交代远行接手家族事业的弟弟,又像祖父教导孙子一样,细碎而突出重点。
他叙述从容,逻辑清晰,真的不像哪里错乱,可是这个安排加上处事---和常人还真大不同,这是凡人跟不上的思维吗?柴溪拇指节在下巴上划来划去,完全没有时间分心去思考他的出发点。
于归也是,听到这里,他也隐约明白些许,裴东锦叙述的,看来对于他处理大名府的事情有关联有裨益。至于为什么一股脑儿的都倒出来,他再次看向柴溪,对方好像也茫然着,他只好继续听。
张家说完要紧处,裴东锦略思考,该怎么向柴溪说海运这个大银库,以及石溪阁被卷进来为什么,最后会怎么样,但是要从哪里入手呢?他犯了难,深入浅出?或者---她一个少年,能懂吗?仿佛这时,他才想到于归。
“你怎么还不去准备?大名府的事情不急吗?还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
他都讲完他能听的了,接下去的,他听了也没有用呀,怎么这么不知趣儿呢?
“那---你就去,按着裴大人的意思?”
想来只有这样,哪里都放不下,石昭在生意上别说也没有什么用,就算有,也正好又去了燕獠,要是有一个人在杭州等姚大人的指示的话,只有柴溪,要是有一个人去处理大名府的乱象,也只有他于归,只不过这安排是外人做出的,还有---最重要的,柴溪的安全——柴溪必须安全。
“有团团在呢,你放心!”
这个默契,柴溪和于归之间还是有的,他一抬眼皮,她就知道他的顾虑。
裴东锦呢,已经身体后仰抱臂等着于归出去,谁都知道,这是个攻击性的态度,时间静止一下之后,于归竟然接受了。
“那你的安全---”
总不能交代团团这个心智不全的吧。
“我保证还你一个全须全尾的主子,去吧!”
这简直就是轰人了,可是事态紧急,于归回看了一眼柴溪,转身走两步又停住,转了个旋儿。
“我去前厅安排间客房,一会儿让小二通知你,我就直接走了,保重。”
哎,本来就不爱和他们出去喝酒聊女人,和石昭断袖也就罢了要是和个官府中人---还是算了吧,小郎如此俊俏,她不生别的心,难保别人呢。
柴溪点头儿应下,裴东锦根本没有理会他的话外之音,没有等他到走廊尽头,就关上门了。
有关鬼神的事情就心照不宣暂时放下,柴溪现在更想知道,石溪阁这个刚刚想在海运里捞些银钱出来的不起眼儿的小商家,怎么就被官府盯上,这回---他们又要石溪阁充当什么角色呢?她急于知道。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的安排不妥吗?”
裴东锦回头细细从她额头看到眼睛,再从眼睛顺到下巴,怎么她对自己还没有信任呢?现在不是试探的时候,可是---哎,重要的事情还很多,等等吧。
柴溪其实没有时间怀疑什么,甚至,刚刚生出的对于石昭,裴东锦了解多少,又是会这么对待,都只是在脑子里一闪而过,没有打算求证。要是此事有个开头的话,她突然想到。
“海运有大批银子是平白无故的被提起的?”
朝廷这个行动也没有前兆,她才决定租船下海的,第一次赚了大批银钱,再次确定没有禁止民间自营船运商贸,她才孤注一掷,投了全部身家出海的,关系重大的国策朝政,总有个起因吧。要说是站在最顶端的几个人,或者说皇帝发现了弊端,励精图治,她怎么就不信呢?从抵报看来,皇帝可是个“懒”人,懒政的懒。
“是我让他想起来的!”
裴东锦竟然毫不避讳的和他说自己的计谋,倒了一杯茶在她手里,他甚至有了闲心炫耀一下自己搅弄风云的手段,要知道,过去他无论做了什么,哪怕是普罗寺神迹,都没有生出得意来,更别说让谁对自己仰而视之。
“京城最热闹的大街,银子从一个小妾棺材里滚出来,会不会传的满城皆知?”
“小妾受宠,陪葬多些不正常吗?棺材里能装多少银子?”
这个时代厚葬的习俗柴溪知道,厚葬小妾也不算什么,自己看不眼儿去,不证明别人会惊讶。
“这个小妾是奴才的小妾,银子还有海运衙门的印子,你说,京城各方耳目,能不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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