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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是在历练场景中,羌兵两不相帮的行为令马谡很费解,吃不准伐同此刻的真实想法,是拥汉反魏,还是只想静观其变。
再加上魏护羌校尉郭淮为阻止蜀汉与参狼羌搭上线,将参狼羌纳入蜀汉版图,做出了极富针对性的部署。
可以预见, 路上设置的卡点和流动哨骑只是普通的外围手段,郭淮必然在中心部落还留有更强大的后手,即更多的军队。
因此,马谡推测,郭淮此次带来的精锐兵马当在三千以上。
如果是在现实中,这点兵力根本无法阻挡他一统西羌的步伐。
但参狼羌也是有两万羌兵的,羌王伐同选择两不相帮的前提是, 马谡只身前来。如果马谡带着组建好的两万羌骑杀奔参狼羌,将会引发无法预估的后果。
伐同定会认为蜀汉想以武力吞并参狼羌,进而不再保持中立,并和魏国联手抵抗外敌。
基于这一点考量,无论是历练场景中还是现实中,只身前来,都是攻略参狼羌的最佳方式。
但只身前来就要对面郭淮和数千兵马的阻挠。
绕不开的死结。
“有点难办啊。”
烛火昏黄的帐篷里,马谡眉头紧锁,刺绣的同时思考着对策。
……
第二天。
一行人刚化整为零潜入参狼羌中心部落,就被一小队巡逻的魏兵在街上迎头截住。
“站住!鬼鬼祟祟意欲何往?”
领头的军官见他们一行九人相貌迥异,女的娇媚、男的粗矿,还有人带着伤,浑身血迹斑斑的模样,警惕地问道。
马谡深吸一口气, 深知此刻已是龙潭虎穴,不宜发生冲突,便对阿大使了个眼色。
阿大连忙挤出一个笑脸,凑上前, 用叽里呱啦的羌语说道:
“军爷, 我们是参狼羌外围的族人,本来是来给我王进献牛羊马匹和财宝的,但路上遭遇了一伙不明强盗,所带牛羊马匹悉数被劫,所幸财宝还幸存了一些。我们拼了命才逃出来,还有几个族人受了重伤,留在外面医治,我们想要觐见大王,不知可否通融一二?”
阿大满脸堆笑,伸手从怀里掏出一串大钱,哗啦啦放入军官手里。
那军官一触碰到大钱,仿佛接到了一个核弹,脸色忽然大变,立即将一串大钱丢在地上,猛地后退几步,同时拔出腰刀,大喝道:“来人,把这几个蜀国奸细抓起来!”
呼啦一下,十来个手持长枪的魏兵将九人团团围住。
卧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马谡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种情况,当场瞪大眼睛。
看了一眼地上的大钱, 旋即恍然,意识到问题出在钱币上。
因为三国货币是不相同的。
魏、蜀、吴三国不同的经济基础和社会形态,导致不同的货币流通形势。
曹魏地处中原,地大人众物博,商品经济相对发达,因此币制亦较稳定。立国初期以谷帛为币,后仅用了七个月即废止,继而又恢复流通五铢钱,形同汉制,钱体较汉五铢稍小。五铢钱外圆内方,中有正方形孔洞,背面光滑无字,正面左侧刻着一个繁体的“五”字,右侧刻着一个繁体的“铢”字,极好辨认。
孙吴地处江南,物产较丰富,百姓亦较富裕,所以孙权实行的大泉当千、大泉二千和大泉五千几个币种。大泉钱比五铢钱略大,亦是外圆内方,中有正方形孔洞,背面光滑无字,正面顺时针刻着四个繁体字“大泉一千”、“大泉二千”或“大泉五千”,同样极好辨认。
蜀汉地处巴川,自然地理条件优渥,是为天府之国。但刘备入川较晚,根基浅薄,为使府库充盈,便铸了直百五铢这种虚值大钱(类似于漂亮国直接印钞收割全世界财富的做法),一枚直百五铢相当于一百枚五铢钱的价值,当然,魏国和吴国是断然不认同直百五铢的。所以蜀汉百姓通常将这种五铢钱称之为大钱。
直百五铢钱比大泉五千略大,外圆内方,中有正方形孔洞,背面光滑无字,正面按照上下左右的顺序刻着四个繁体字“直百五铢”、顺时针念起来就是“直五百铢”,同样极好辨认。
尽管阿大是羌人,说的是羌语,但魏兵军官还是从他掏出的直百五铢钱中,一眼看出了阿大的底细。
因为参狼羌一直处于魏国管控之下,这里要么以物易物、要么流通的是五铢钱。
蜀汉印钞出来直百五铢?这东西连蜀地百姓都不太买账,何况其他地方。
这天下间的钱事,并不是你印出来一个铜钱说它是普通铜钱一百倍,它就真的值一百倍。
现场剑拔弩张,气氛几乎凝固。
阿大不愧是七兄弟的大哥,吃的盐比较多,危急关头,他只微微一愣,便立即扑过去抱住魏国军官的大腿,大喊大叫起来:
“来人啊,卑鄙无耻的魏兵抢钱索贿啦,一贯大钱都嫌少,竟然还要向我这么一个手无寸铁的穷苦牧羊人索要银子,金子!”
闻言,大街上的各族百姓纷纷聚拢过来,对着散落在地上大钱和一群魏兵指指点点,个个义愤填膺。
甭管阿大说的是不是真的,在他们的臆想中,这事魏兵干的出来。
甚至比这更无耻百倍的事情,魏兵也干的出来。
他们都被魏国欺压多年,苦魏久矣。
魏国军官瞬间懵逼了,举着刀僵在原地,急忙对众人解释:“大家不要听他胡说,我没有索贿,我只是例行盘查,他们是蜀汉奸细……”
但四周百姓谁愿意听他解释?不知是谁率先喊了一声“杀魏狗,要自由!”立即就引爆了众人积压已久的滔天怒火。
呼啦一下,暴动的人群瞬间淹没了十几个魏兵。
如果在平时,别看魏兵人少,他们并不惧怕这种阵仗,只要血腥的屠杀掉几个无知羌人,就可以震住所有人。
但今天他们忽然发现根本做不到这一点,领头军官刚举起刀,想要剁了抱住他大腿的阿大,后脑上就挨了一记重击,眼前一黑,然后人事不知。
另外十几个魏兵手中长枪还没刺出去,就满身爬满了大汉,又撕又咬。
远处,闻讯从四面赶来的几队魏兵不由地停住脚步,紧张的张望着这边,想来支援,又怕沦为众人泄愤的出气筒;想退走,又磨不开脸面。
一时间杵在原地,进退两难。
阿秀用屁股顶着马谡后退两步,展开双臂将他护在身后,一双明眸瞪得圆圆的,简直无法理解眼前这一幕。
她无法理解普通人竟然也可以迸发出如此震撼人心的力量。
马谡对此丝毫不觉意外,只是微微惊讶于阿大竟能说出这等煽动性的话语,所以就操着手静观其变。
看看阿大的上限有多高。
能不能颠覆了伐同的统治。
只是片刻功夫,十几个魏兵就被打到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众人犹不解气,仍挥舞着各种器具,朝地上乱打一气。
阿大掰开一双又一双大腿,从众人裆下灰头灰脸爬出来,站在圈外举着拳头高喝:“族人们,魏人在我们地盘上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我们能忍吗?!”
众人停下手,纷纷回应:“不能忍!”
“魏人勒索我们的牛羊马匹,强制我族中青壮去当兵打仗,能忍吗?!”
“不能忍!”
阿大左右看了看,一翻身爬上一处高台,环顾众人道:“那大家还等什么?刀在手,杀魏狗,夺自由!”
众人的响应愈发热烈:“杀魏狗,夺自由!”
乌泱泱的人群在七兄弟带领下,犹如飞蝗掠空、又如狼群出动,在中心部落每一条街道,每一块区域,搜寻起穿魏军服饰的人。
但凡看到魏兵,人群便争先恐后一拥而上,片刻间将其撕碎。
很快,昨日被马谡策反的四百羌兵和一百多羌人也加入了暴动人流。
随着时间推移,加入暴动人流的羌人越来越多,驻扎在中心部落的魏兵则越来越少。
很多魏兵见势不妙,立即脱下军服,光着膀子加入猎杀队伍,反过来对魏兵发起了猎杀。
三层高的王宫顶层,伐同极目望去,眼里全是将部落中的暴动景象。
大将治无戴拍着女墙,气得七窍生烟,大叫道:“反了,反了!这群族人反了!我要镇压他们,来人!拿剑来,牵马来,随我冲……”
“稍安勿躁!”伐同抬手将治无戴唤来的亲兵屏退,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后者:“大将军难道不觉得这是好事?”
“好事?”
治无戴茫然不解。
正纠结间,忽然一个声音喊道:“大王为何迟迟按兵不动?”
君臣二人转头看去,正看到魏国新任护羌校尉郭淮领着一票护卫,噔噔噔跑上来,大踏步走到两人身前,语气格外盛气凌人:“伐同大王,为何不派兵制止你的族人?我的士兵都被杀光了!”
郭淮紧紧盯着伐同,语气不善:“你是怎么回事?从昨天到今天,你的士兵全部跟木头人一样,对所有事都无动于衷,任由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嘶.....莫非欲你反我大魏?”
郭淮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急后退两步,抽出长剑冷喝:
“伐同,你这是在自取灭亡!”
伐同面无表情望着郭淮:“郭大人,我的族人为何屠杀你的士兵,你应该知道原因吧?”
“什,什么原因,本官不知。”郭淮气势一滞,顾左右而言他:“他们定是中了奸人的挑拨离间!”
伐同叹了口气:“郭大人,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若无前因,即使再挑拨也是无用。况且,你的士兵对我族人之所作所为,本王一清二楚……”
郭淮对麾下士兵的所作所为并不太了解,只是知道个大概,好像对羌人确实过份了点。
要说当初上任的时候,徐邈就劝过他,要对羌人汉人一视同仁,万万不能任由士兵在羌地胡作非为,欺凌羌人。须知羌人能拥魏、亦能反魏,切不可麻痹大意。
考虑到魏国是参狼羌的宗主国,他又带着五千精锐前来,郭淮便对此不以为然。
但是今天的严峻态势让他意识到,此前放任士兵对羌人予取予求的做法,简直是在自掘坟墓。
而且伐同这一副不太友好的态度,也把他气得不行。
所以郭淮立即打断伐同的话:“废话少说,你欲如何?”
伐同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郭大人,你的士兵已经全军覆没了,为了平息族人的怒火,本王欲借大人一物一用,不知大人肯割爱否?”
郭淮舞了个剑花,剑尖指着伐同,冷笑一声:“你想取我人头?呵呵,且凭真本事来拿吧!”
闻言,十余个亲卫纷纷抽出兵器,紧紧护卫在郭淮周围,并隐隐将伐同和治无戴堵在王宫三层的角落里。
看情形,是要来个鱼死网破。
伐同摇了摇头:“误会,郭大人误会了,小王无意与魏国为敌,小王的意思是:借郭大人服饰佩剑一用,寻一替尸穿上,对外宣称大人已死。等我族人怒火平息,大人便扮作扶灵人,逃遁而去,如何?”
闻言,郭淮面色犹疑,沉吟不语。
老实说,这个计策很不错。
但他无法断定伐同是否真心放他走。若是真心,他应该能逃出生天;若是假意,那他必死无疑。
现在外面的情况很严峻,到处都是暴动的人群,见了魏兵就发疯。
亲卫附耳提议道:“大人,不若劫持了伐同作为人质,再谋求脱身之策?”
郭淮又看了眼立在伐同身侧的治无戴,深知他们即使人多,也没有多少胜算,就算打败了治无戴,劫持了伐同,也逃不出参狼羌部落。
暴动的人群是不会管人质死活的,哪怕这个人质是羌王伐同。
所以,赶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郭淮抬手止住了后方的亲卫,望着伐同说:“好,就依大王之计。”
“大人!”
“别说了,我意已决!”
郭淮摇头,示意亲卫们不可妄动。
他主动扔掉佩剑,脱下铠甲,接过一个羌卫递来的仆从服饰穿上,而后强忍着屈辱,和十几个换过衣服的亲卫一起退到一旁,低下头。
王宫内务总管带着一队羌兵,抬着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走上来,穿上郭淮的衣服,将尸体抬到担架上,并放好佩剑。
伐同倒是没有食言,环顾众人,沉声对治无戴说:“你来宣布死讯吧。”
治无戴斜瞥了郭淮一眼,吩咐道:“把尸体抬出去,就说郭淮已经被心系族人的大王给斩杀了,另外,告诉所有族人,今日参与暴动的所有族人,免缴牛羊马匹一年。”
“是。”内务总管连忙躬身领命,大摇大摆走了下去,治无戴又瞥了郭淮一眼,对地上的尸体努了努嘴。
“郭大人,请吧。”
郭淮只好硬着头皮和亲兵抬起尸体,往外行去。
一路上也算顺利。
伐同并没有在背后做小动作。
一行人抬着尸体,顺利出了王宫,来到大街上,顺利走出去老远,四下里仍是一片平静。
郭淮长长的松了口气,暗暗庆幸自己的小命保住了。
同时又暗暗发狠,“伐同,马谡,你们等着!我还会回来的!”
正咬牙切齿发狠,忽听身后传来声大喝:“大家伙快来啊,郭淮的尸体在此,弄他!”
声音方落,便响起一阵密骤脚步声。
踏踏踏,踏踏踏……
郭淮来不及哀嚎,就被数以万计的人流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