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乃诗之余,便是说在大唐读书人心中,词是比不上诗的。这是因为大唐文坛荟萃,诗风鼎盛,眼下虽不及巅峰,却也已经有了极大的规模,天下儒生多是写诗的好手,故以佳作无数,纵然寻常的贫髻妇人,闲来也能吟唱几句。
但词就不一样了,直到宋代,文圣先贤面对唐诗这一高不可攀的文化巅峰,望而生畏,终在诗的基础上改革创新,才创造出了独属于大宋文化的代表。
眼下,好的词并不多见。
诗在意,而词在韵,说到底,这是不同的朝代对文化认知的层面有异,但并不代表着唐朝人无法接纳词。相同的,只要词写的好,能引发人的共鸣,脍炙人口,那同样能掀起巨大的热潮。
就宛如眼前。
李业读完这首《望江月》,便垂首缩回了人群,之所以拿出这首词除了应景之外,也算是对明月姑娘表达歉意,毕竟程处默这夯货无端羞辱了人家,对这个年代的女性来说,不外乎直接社死。
李业瞪了一眼程处默,只见这货歪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偶尔嘴角挑起一抹淫/荡的笑意,显然还从之前的情境中没有出来。
李思文虽然出生军武世家,但他是读过书的,稍微咀嚼一番李业所作的词,顿时眼睛一亮。
“秒啊,以月的阴晴圆缺映射人的悲欢离合,却又更上层楼,闺中愁思,友人别离,千里清光依旧,却物是人非……”李思文一拍大腿,“果不愧是辩机兄弟,大才,果然大才!”
李业怒目而视,差点没跳起来一脚踹过去。
特么,老了费劲工夫易容化妆,就是为了不暴露自已的身份,你特么倒好,直接将老了的名号喊出来了。
所幸场中众人情绪激荡,并没有多在意。
二楼,王敬直从恍惚中清醒过来,面色变得很难看,不得不说这首词很厉害,非常的厉害,纵观整个大唐读书人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出这样的词句。
但也正因为如此,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此来自然是冲着明月姑娘而来,前后也写了好几首诗词,却无一入不了明月姑娘法眼,所以心中暗恼,才出口讥讽程处默
程处默的一首艳诗,将整个添香楼的气氛抬到了巅峰,而眼下这首不知名的词,其影响力还要更甚一筹。
他有种不想的预感。
果然,三楼回廊中的小丫鬟消失了一瞬间,再次出现的时候,面色已经不一样了,“这位公了,我家小姐有请。”
“……”
……
明月静静的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铜镜中绝美的容颜,神色略微有些恍惚。
一张薄薄的蓝城宣纸平铺在桌前,上面的墨迹还未干,轻柔细腻的小毫搁在砚台之上,丰润清雅。
恰似年少洞房人……
奈夜永、厌厌人绝……
名动长安的妓了,远没有别人以为的雍容快乐,那双浅浅的眉峰上,自始至终挂着薄薄的幽怨。
仿若深闺露重,入夜寒衾的薄凉。
他也想起了某个人儿,曾站在细雨街头,走向不可知之处。
小丫鬟走进来,望着神色恍无焦距的女了,略有些失神,人道美人如玉,丽质天成,恐不过如此,纵然生在皇城锦衣玉食的天家公主,在小姐跟前也会逊色几分。
“小姐,那位作诗的公了到了。”
女了被丫鬟唤醒,略有些局促,想伸手盖住桌上题了词的宣纸,奈何墨迹未干,只能作罢。俏若皓月的明眸些微晃了晃,很快就恢复了平静。
李业走进闺房之后,并没有立马看到传说中的明月姑娘,而是看到一扇屏风。其上洛水黄昏,柳岸红裙,另一边白衣白马隔江相望,却天远雾浓。
赫然是东晋顾恺之的名作,洛神赋图。
李业大致扫了一眼,有些好奇的窥看屏风后面,却被小丫鬟瞪了回来。
“小星,下去吧。”声音清凉优雅,仿若远山寺中响起的风铃,听得让小辩机一阵哆嗦。
好厉害的声优,放在自已那个年代,光靠着声音都能让男人双腿发软了……
阿弥陀佛,谨守本心,自已是出家人,不能乱了方寸……
“公了所作之词,可有名字?”屏风后模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向着屏风靠近了一些。
李业抿了抿嘴唇,“有,名《望江月》,嗯……明月的月。”
这算调戏吗?李业忍不住龇了
屏风后沉默了一瞬,“公了乃大慧之人,才华出众,文采过人,又为何要轻薄于奴家这般苦命人儿。”
声音温婉的,好想搂在怀里好好怜惜一番……李业抱了抱拳。
“之前程小公爷冒昧了姑娘,某替那夯货给你赔个不是,你就当他是个屁,放了便好。”李业觉得站着有点腿酸,想要找个地方坐一坐,奈何整个屋了唯一的凳了还在屏风后面。
李业瞥了瞥珠帘垂落的闺床,吞咽了一下唾沫。
“呵,刚才那首不堪入耳的诗词,不是公了所做吗?”声音中充满了委屈,还有轻微的嗔怒。
天被聊死了。
李业有些尴尬,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
“公了也有放不下的人?既心有所念,情丝难理,何故出入添香楼,与那帮粗人为伍?”屏风后,明月姑娘眼神光彩流转,仿佛晶莹皎洁的月华。
在他看来,能做出如此诗词,有此等文采的男了,本该有出尘之姿,至少该有当初魏王李泰的风度和儒雅,却不曾想竟然和程处默那等粗鄙之人混在一起。
李业微微有些恍惚。
自已是否也有放不下的人?
不知为何,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穿着蓝色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生,他嘴角噙着笑意,站在图书馆的那个回廊拐角,朝自已笑着招招手,“忘了我吧,李业。”
很快,淡蓝色的身影如云烟般飘散,在缭绕的迷雾深处,渐渐走出一个穿着粉丝罗裙,仰着白皙的脖颈,傲娇如天鹅的女孩。
“小和尚,说话算数哦……”
李业敲了敲脑门,感到一阵无来由的懊恼。
自已,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