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师姐,师父到底是怎样的人啊?”
御辇内,李瑞的小手有些紧张地捏着衣角,看着旁边的师姐。
婉儿笑道:“放心吧,师父不会对你多加约束的,师姐平日里待你如何,他肯定也待你如何。”
李瑞一听,顿时开心起来。
他满了三岁,已经有大儒开始教他《说文教义》,文化水平开始向昔日的周国公看齐。
可惜玩耍的时间少了许多,自然不希望师父又如老师那般古板严肃,一丝不苟。
反倒是师姐教的真气怪有趣的,细细的一缕在体内流动。
等到车架到了李府前,李瑞刚要窜出去,却又想到了大儒的教导,放慢脚步走下。
然后就看到一头金黑色的大猫迈着优雅的步伐,从府内走了出来。
婉儿见了都露出笑颜,李瑞更是开心地迎上去:“小黑!”
婉儿看他想要往小黑背上爬,赶忙探手拉住,叮嘱道:“小黑不能骑的,会对它的背脊造成损伤!”
李瑞也想了起来,挠了挠头:“它好久没去宫中,我忘了……”
倒是小黑见了探出爪子,在侍卫和宫婢紧张的注视下,靠了靠李瑞,李瑞顿时眯起眼睛,抱着猫儿不松手。
李彦走了过来,看到这一幕,微微点头。
记得当年出使吐蕃,婉儿还小的时候,也想骑在小黑背上,后来为了不伤害小黑就作了罢。
从琐碎的小事中,可以看出一个孩子的性情,李瑞作为圣人与皇后的独子,无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被宠坏的,继承了李弘和裴氏的善良。
好人可能当不了明君,但至少可以当仁君,下限不会太低。
比如宋仁宗,并不像有些人吹捧得那么好,后世也受到很多诟病,但不得不承认一点,他相比起许多昏君无所顾忌的折腾,可好太多了。
不过一个性情残忍,对百姓没有体恤的皇帝,倒也不见得是彻头彻尾昏君,仁君和暴君,由皇帝个人性格决定,明君和昏君,由皇帝治理国家的功绩所决定,不能混为一谈。
所以善意不能决定一切,但一点善意没有是不行的,李彦对这孩子印象不错,拱手一礼:“殿下!”
李瑞赶忙行礼,一板一眼,礼数十足:“师父!”
李彦牵起他的手,往府内走去,途中已经对这位皇子的根骨资质了然于胸,对着另一侧婉儿道:“他的体质是中人之资,倒也不算差,真气基础要打四年,前两年就是普通温养真气,不必刻意追求运转周天,后两年可以炼精化气,打好基础后再练劲,如果乐意的话,吃不了练劲的苦也没关系,真气够他受用终生了……”
婉儿聆听,觉得师父的话未免有些直接,赶忙回答道:“明白!”
但她一回话,发现四周的视线,都有些莫名地看了过来。
李彦道:“我刚刚说话只有你一个人能够听到,是为传音入密,真气运用的小技巧,待会儿也传给你,还是挺实用的。”
婉儿眼睛亮起,连连点头,表示想学。
另一边的李瑞,则免不了有些怕生紧张,直到练武场上,看到这位师父温和地道:“你现在跟着婉儿练功吧!”
李瑞很快发现,师姐说的真的没错,真的跟平时一样,因为还是师姐在教他耶!
实际上还是有区别的,李彦嘴唇轻动,清晰的声音传入婉儿耳中,点拨她运转真气的小技巧,同时目光如电,看向保护李瑞的禁卫和随身的内侍宫婢。
婉儿教师弟已经很熟练了,李瑞又是打基础的时候,其实不用多么费心,她主要还是沉浸在自己的真气修炼中。
在数度尝试后,她尝试着道:“师父……能听到……我说话吗?”
李彦微笑:“不愧是婉儿,悟性极高,不过你现在功力还低,这种传音只能近在咫尺,远了就听不见了。”
婉儿觉得很有趣,等到李瑞沉浸在练功中,开始运转真气不断传音:“师父,马上小师弟要成为太子,定为东宫了。”
李彦道:“这是应该的,只是陛下当年成为太子后,体弱得病,估计心有顾忌,期盼皇子健康长大,如今三周岁了,也是正式册封了。”
古代新生儿夭折率很高,就算是皇室也避免不了,比如后来的宋朝,夭折到亲生儿子死光,不得不过继别人的地步,李弘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自然不希望有半点闪失,甚至迷信到不愿意早立太子,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婉儿也知道圣人患得患失的心思,但想到如今朝中的风向,却是轻笑一声,传音说话没了顾忌:“见到陛下立太子,那些奸贼更是认定陛下大限将至,恨不得新君登基,年幼好控制,却不知等到政局稳定,陛下会好好跟他们算总账的!”
李彦问道:“如今各路转运使初定,去你上官府拜访的官员,反应如何?”
婉儿有些丧气:“我之前还想为师父选拔几位人才,可惜那群人不堪大用,如今已经不敢出头了,都觉得漕司会政亡人息……”
李彦微笑:“这不是正好么,那些利益遭到侵犯的世家也等着人亡政息,所以反抗并不激烈,各地改制正在稳步进行。”
这其实无形中契合了武则天登基的路数。
武则天能够登基为女帝,其高超的政治手腕是最关键的因素,但年龄也是关键。
别人驾崩她登基,六十多岁,每天又处理那么多政务,群臣的反抗激烈归激烈,也免不了抱着看好戏的念头,倒要看看这位能作妖几年,死了一切不就恢复正常么?
结果武则天送走了一位又一位老臣,狄仁杰都被她送走了,还是她当皇帝;
杀了一批又一批年富力强的臣子,宰相被她当韭菜割,还是她当皇帝;
李治死的时候她年近六十,从六十多到八十多,当年盼着她死的全部嗝屁,坟头草都长高了,待得群臣反应过来,武则天也彻底掌权二十多年了。
现在同理,朝野上下没有人敢触那位端坐在御幄内的圣人霉头,就等着他身死灯灭,新的政治格局到来。
这一等,又要等多久?
婉儿倒是又想到刚刚听到的消息:“师父,吐蕃终于出来劫掠了!”
李彦道:“你这是盼着他们出来么?”
婉儿握紧小拳头:“当然盼着啊,我们终于要报昔日大非川之仇了!”
“我其实不太想打仗,战事又启,这次对阵吐蕃,就不会像新罗那般轻松了……”
李彦微微叹息,又目露坚定:“不过也是必须要打的一仗,唯有将这个崛起的高原帝国彻底打压下去,大唐周边才无外敌之忧,我也算了却最初的心愿。”
婉儿问道:“师父,你也要出征了吧?”
李彦点头:“我自然是要去的,还要将留在吐蕃王城的内卫带回来!”
婉儿想到吐蕃王赞普,神情有些古怪,想到昔日与师父出使吐蕃的经历,那是她人生的转折,自己此番却不能同行了,情绪有些低落,却也懂事地道:“师父,我会为你看好家的!”
李彦露出欣慰,又看向随行的禁卫和内侍:“宫内你确实要盯紧些。”
婉儿神情严肃起来:“是因为杨思俭么?这些人中会有他的手下麼?”
李彦道:“還不能确定,但你们一出宫,我其实就在观察了,目前发現几个神态有异,可能是心怀不轨的人,等回宫后你督促内官询问一下,如果是犯了些小过错,就先调离原职,这段时间不得接近皇子,如果矢口狡辩,那就移交内卫,你丘叔会审问的。”
婉儿应道:“是!”
李彦在收到杨再威传来的消息后,基本确定了“佐命”为杨大娘子,其父杨思俭将要做最后的复仇。
杨思俭曾经假死,藏身只会更加隐蔽,直接将他找出来,短时间内是办不到的,那就得好好查一查宫内。
这不是草木皆兵,对方敢将武氏祖坟毁掉,已经是毫无顾忌。
自古以来就有盖棺定论之说,还有后来著名的死者为大,可史書中,开棺毁尸挫骨扬灰者,也比比皆是,那些死后仍不得安宁的人,往往是被后代犯案牵连其中,比如李绩的孙子李敬业造反,也有趁机报仇,发泄心中的愤恨,比如郝处俊,历史的上官婉儿墓葬也被毁去,棺椁都找不到了,后世推测是朝廷官方所为,也就是李隆基下的命令。
无论是哪种,挖坟都代表着不死不休的仇恨,杨思俭把武后他妈的骨灰都扬了,若说就这么偃旗息鼓,谁也不信。
正因为如此,李彦才让婉儿陪同皇子出来习武,并且一路观察,检查他身边之人:“陛下和皇后那边,我也会找机会好好筛选一遍,防范于未然,至于太后……”
婉儿眨了眨眼睛:“太后近来处死了不少内官,整顿宫纪,好似不需要我们帮忙啊~”
李彦点头:“既如此,主要保护陛下一家,相信太后只要多行善事,会有福报降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