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的冬天刚过,现在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太子东宫之中点着数十暖盆,整个东宫犹如蒸笼一般,东宫的太监总管福宝则是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焦急地走来走去。
“太医,太子的病情如何了?”福宝的脸上满是焦虑。
东宫的主人,先后与今上的嫡子,太子游玉岁已经因病重昏迷将近半个月了,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
福宝问的是正在给太子诊脉的李太医,只见李太医搭在太子的手腕上,感受着太子越来越弱的脉象,忍不住在福宝看不见的角度勾起了嘴角。
这脉象,大罗神仙都救不回来!只要太子一死,皇贵妃所出的大皇子便能凭借着长子的身份被册立为太子,而他则可以依靠着皇贵妃和大皇子青云直上,权势和财富尽在眼前。
李太医勾着嘴角感受着手下脉搏越来越弱,最后彻底消失,眼睛里瞬间露出了喜悦的光芒。
就在此时,脉搏已经消失的太子突然睁开了眼睛,然后猛地坐了起来,太子双眸如血,目光如剑,宛如诈尸现场。
而李太医还没反应过来,太子便到手捏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然后又给他接了掏心窝子的一脚。
“鬼!诈尸啊!”李太医说完便晕了过去。
刚醒过来的游玉岁看着熟悉的宫殿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已经麻木了,这是他第十六次重生了。
没错,他死了十五次,次次惨死,死后最好的结果是薄棺下葬,最惨的结果是尸骨无存,得到过最差的谥号是他亲亲父皇给他挑的厉。给的评价是生而克母、骄奢无度、不尊亲长、谋害兄弟、枉为人子。
第一世的惨死,让游玉岁不敢置信,他为了努力做好父皇心中的太子,将自己艳丽飞扬的容貌修饰得清淡温润,父皇亲近寒门,他便礼贤下士,父皇要一个能干的太子,他便将自己累得大病一场。然而他等来的却是毒酒一杯,薄棺下葬,以及一个厉的谥号。在史书上,只有暴虐成性君主的谥号才为厉。
后来他重生了,然而次次重生,次次惨死,死法各有不同,甚至尸骨无存,葬礼也都寒酸无比,让人心冷。
游玉岁不是没有想过反抗命运,然而无论他做什么,都逃不过弱冠之前的惨死。经历过十五次惨死和重生后,他悟了,既然逃不过惨死的命运,那他何不生前过得快活一些,努力让自己死后躺最好的棺材,睡最大的陵墓,放最多的陪葬品,上最顶级的美谥。
所以,力求自己快活的游玉岁一睁眼当机立断地踹翻皇贵妃手下的李太医。
游玉岁从睁眼到踹飞太医的过程发生得实在太快,就连一心为主的福宝公公都没有反应过来,等到李太医晕死过去,福宝公公这才冲过来哭哭啼啼道“殿下,您醒过来可是太好了,您再不醒,奴才都想跟着您一起去了。”
游玉岁看着哭哭啼啼的福宝拍了拍他道“乖,等孤真的死了,你再留着力气哭。”
福宝闻言连忙呸了起来,连忙道“殿下必定是长命百岁的,什么死不死,呸呸呸。”
游玉岁闻言笑了笑,心道他十五世可没有一次活过弱冠。
随后,他又看向昏死过去的李太医道“此人说孤诈尸,是鬼,我看他是心里有鬼,拖出去交给大理寺审理,以谋害太子罪论处。”
话音落下,立刻有东宫的宫人将其拖了出去。
收拾完李太医,福宝连忙命侯在一旁的太医为太子请脉。
游玉岁靠在床上,伸出手任由面前的太医把脉,只见少年的手腕纤细白皙犹如美玉一般,福宝看了却只觉得心疼,太子病的这些时日瘦了一大圈,怕是太子朝服都宽大了许多。
片刻后,经过五位太医的诊脉再诊脉,确定再确定,他们终于得出了结论。
“太子身体大安!”太医们欢喜地说道。
游玉岁闻言立刻病恹恹地往一边倒去,然后又狠狠咳嗽了几下,泪水瞬间盈在了睫毛上,配着太子那张苍□□致的脸,端的是柔弱无比,我见犹怜。
很快,福宝便用目光怒视太医,意思很明显这叫大安?
太医们也很无语,太子刚醒过来就直接踹飞了一个成年男子,这还不叫大安吗?
而靠在床上的太子又轻轻咳嗽了几声道“孤不安。”
他不安,很不安,他要是安了,他还怎么找理由不帮他的好父皇处理政务呢?
要知道,第十五世中有一世便是积劳成疾因病而亡。
因病而亡,游玉岁想起便忍不住笑了笑,这可是他最好的结局。
“这……”为首的太医迟疑了一下道,“太子大病初愈,身体不好也是正常,正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我等这就为太子殿下开张方子帮太子殿下好生调养身子。”
“多谢太医。”游玉岁柔弱地说道,看起来眉眼间似乎带了病容。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太医就将方子写好了,游玉岁看多了都是一些补药,吃不吃都对什么没啥影响。
开完方子的太医看着游玉岁然后行礼道“臣等就告退了。”
“福宝,去送送几位太医。”游玉岁笑着说道。
“是。”福宝做事自然周全,一路将几位太医送到了东宫门口,又一人给了一份心意。
这一去一回的时间,游玉岁已经从床上坐了起来,看起来准备赤着脚下床。
“我的小祖宗,您这是做什么?”福宝公公一走进来便连忙将游玉岁按了回去,然后又骂小宫女小太监做事不尽心。
等福宝亲手替游玉岁将鞋袜穿好后,他这才站起来向游玉岁问道“殿下可要梳妆?”
游玉岁的容貌与先后肖似,五官秾丽,眉尾上扬,凤眼微挑,眼尾更有一颗殷红的朱砂痣摄魂夺魄。
这样的容貌太过艳丽,游玉岁为了做好一个让众人满意的太子,常常用女子的脂粉掩盖住自己眼尾的泪痣,眉毛也是特意修饰过,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多娇纵之气,显得更加温润贤良。
只见游玉岁轻轻用手触碰着自己眼角的泪痣,轻笑道“不必了,孤什么样,他们就要接受什么样的太子。”
为了旁人委屈自己,他不干这种傻事。
“是。”福宝欣喜地应道。
依福宝看来,这天底下怕是没有谁长得比太子更加尊贵的了,这等容貌自然不需要任何修饰。
接着,游玉岁又让福宝将宫中多余的暖盆撤走,自己则是披着外衣躺在榻上,喝着上好的贡茶看着闲书,一旁还有小太监给他剥瓜子。
“殿下……”福宝公公看着这幅场景有些欲言又止。
以太子殿下的性格现在不应该是问他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为什么会如此轻松惬意地看起了闲书?
只见游玉岁放下闲书对福宝笑了笑道“你猜,我醒过来的事究竟会先传到谁的耳朵里去,谁又会先派人来东宫中。”
福宝沉默,他不想猜。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东宫外便有皇贵妃派来的人前来东宫中探病,躺在卧榻上的游玉岁将闲书藏好,让小太监将瓜子和茶水收好,自己则是钻进了被窝里躺好。
福宝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然后打开门叫皇贵妃的人进来。
皇贵妃派来的人是她身边的大宫女入秋,是她的心腹,入秋一进太子寝宫便闻到了浓郁的药味,而太子则是病恹恹地躺在床上,一头墨发披散,下巴尖尖,衬得那张精致的脸越发的小了。
“太子身体可还安好?”大宫女入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后柔声问道。
“娘娘,听闻殿下醒来后,喜不自胜,特意派奴婢前来为殿下送些补品,只望殿下早日康复。”入秋不等游玉岁和福宝回答便继续开口说道。
躺在床上的游玉岁虚弱地睁开了眼睛,咳嗽着道“多谢贵妃挂怀,我听闻贵妃手中有一颗五百年的人参,也不知我的身体用不用得上,若贵妃有心便将那物给我可好?”
说着,游玉岁忽然落下了眼泪“我这身体,只怕是会浪费贵妃的好东西。”
入秋闻言当场愣住,她没见过脸皮这么厚敢光明正大问别人要东西的人,这真的是太子,不会是假的吧。
“太子说笑了。”入秋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那人参她主子可宝贝着,送给太子是不可能的。
只见游玉岁柔柔弱弱地说道“原是如此,即便身为太子也不配贵妃的好物。”
入秋的笑容越发僵硬,话都说到了这种地步了,她只能道“我回去便与娘娘说。”
“贵妃为我庶母,爱我怜我,将这等宝物送我,我竟不知如何是好。”游玉岁直接帮入秋确定了皇贵妃将人参送他的事情。
一时间,入秋竟是连个笑容也都挤不出来了。
说完这些,游玉岁状似无意地感慨道“贵妃消息真是灵通,父皇都尚未知道孤清醒的消息,贵妃便已经将补品送到了孤的宫中,难怪贵妃总是能知道父皇去了哪里。”
说完,游玉岁便对入秋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而入秋只觉得全身发冷,冷汗淋漓,窥视帝踪可是大罪。
没有等入秋替主子分辩,游玉岁又看向福宝道“东宫之中之前可有人擅离职守?”
“有。”福宝看了一眼回答道。
“主子病重,奴才擅离职守,东宫可要不起这样的奴才。”游玉岁勾起嘴角,“杖责二十,赶出东宫吧。”
“可那是皇贵妃娘娘送来的人?”福宝为难地说道。
“胡说,贵妃治理后宫严谨,断不会教出这种擅离职守的宫人来。”游玉岁轻声呵斥道,随后又瞧了一眼连话都不敢说的入秋道,“若是真的,我们得想个办法帮帮贵妃才是。”
“孤的母后昔日治理后宫得父皇称赞,孤这儿还有我母后亲自写下的宫规和处理宫务的册子,你就替孤带给贵妃吧。”
“真可惜,昔日母后还有统领宫女的大长秋帮忙,皇贵妃虽然位同副后,但也只是副后,难怪贵妃也会忙中出错。”游玉岁轻声叹道。
之前擅离职守的宫人已经被拖了下去杖责,入秋听着哀嚎声心乱如麻,也不敢再待在太子宫中,只得带着太子给的先后遗物匆匆告退。
等入秋走后,游玉岁对着福宝招了招手。
“现在,我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你去做。”游玉岁神秘地对福宝说道。
以为太子要交代自己见哪位官员的福宝立刻来了精神,他道“殿下请说。”
只见游玉岁神色凝重道“给我买一副棺材,要金丝楠木的,越快越好。”
“哈?”那一刻,福宝觉得自己脸都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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