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天色已过午,天空乌云密布,寒风一阵阵吹来。
那件孔雀裘太过招摇,迎春走的时候,留在了二月春,跟小柳要了见普通家常半旧的披风,穿在外面,然后便朝西走去。
深冬季节,草木已经凋零,出了城,一眼望去,是无尽的萧瑟。
偶尔有几个稀疏的行人,匆匆往城里回赶,看到一个单身女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门,都是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迎春心中骂道。当年姐姐我如果不是有高原反应,早就一个人走西藏了!
她一边心中暗骂,又走了几里,然后下了官道,沿着一条土路,向河边走去。
天越来越阴沉,回去的时候,别不是真的会下雪吧。
迎春加快了脚步,又穿过一个小山丘,便隐隐的看到了远处的那个破庙。
她松了一口气,然后几乎小跑着冲进了庙里。
庙中昏昏暗暗,唯有佛前香案上的油灯,在发出蚕豆大的灯光。
“喂!你们两位法力无边的得道高僧,天师上神,在哪呢?”庙里黑乎乎的,她什么也看不清,只得大声呼叫。
叫了两声,除了回声,再无任何人应答。
两个该死的要饭的,肯定又去哪诓骗人家卖小孩了。
迎春又绕道佛像后面,此刻天上彤云密布,佛像挡住了外面的光线,后堂彻底什么都看不清了。
迎春只好又绕回佛像前,望着佛像说了句不好意思,然后将香案上的油灯拿下,又跑到佛像后。
借着昏暗的灯光,勉强可以看清这后堂的轮廓,四周的残破书架,稻草铺就的垫子,还有一些脏乱的破布片,陶器什么的,堆在一角,跟她上次来没有什么差别。
只是却又哪里有那个癞头和尚跟跛脚道人的踪影。
该死,这两个骗子果然还没回来。
此刻她无计可施,唯有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虽然天色早是昏暗,但还是能感觉到太阳已经开始落山。
起初赶路,倒还不觉得冷,这会在庙中干等,身上便开始觉得刺骨的冰寒。
再不回去便晚了。
没有办法,只得改日再想办法了。
她走出这破庙,才发现天气已经比来时坏多了,风越吹越凛冽,天空开始飘起了雪花。
她顶着风雪走了一段路,却发现那风越来越大,雪也越下越大,地上变得泥泞不堪,每走一步都万分艰难。
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原先还是白茫茫的一片,现在却是什么都看不清了。
迎春望了望前方,不敢再往前走,只得转身朝着破庙轮廓的方面又折返了回去。
虽然那庙就在眼前,但这一段路走得无比艰辛,等她跋涉到了庙前,浑身上下已经落满了白雪,身上又湿又冷,脚几乎已经冻僵。
该死的,难道她今晚要被困在了这里么。
北静王以为她去了二月春,二月春的人说不定以为她在故人家留宿,总之没有人想到她会一个人困在荒郊野外的这个破庙里。
此刻无计可施,她拍了拍身上的残雪,然后把破庙的门关上,只是这两扇庙门早就残破不堪,就算关上,也无法阻挡风雪不住的呼啸着向里面灌来。
天黑后气温骤降,迎春冻得浑身打哆嗦。这才暗自后悔出门时没有把北静王赠送的那件狐皮袄与孔雀裘穿上。
只是现在后悔已是太晚,耳旁呼啸之声越来越强,雪越下越大,看样子今晚是停不下来了。
她身上又湿又冷,加上赶了很远的路,真想倒地便睡去,只是她知道这种情况下倘若睡着了,到得明早估计就被冻僵了,只得一边搓着手一边不住的来回小跑。
只是她怎么跑也跑不暖,眼看那盏油灯里的油也渐渐快要枯竭,光线也越来越暗了,一种恐惧也弥漫上了心头。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先烧了那两个草垫再说。
她主意拿定,便将后堂的一张草垫拖到空处,抽了几根稻草出来,然后在油灯上点燃。
烟雾伴随着火光飘出,她狠狠的咳嗽了几声,然后将手中点燃的稻草扔在了那张草垫上。
草垫很快便被点着,温暖的火光串了出来,呛人的烟雾也随之散发出来。
幸好这座破庙四处透风,烟雾很快消散,草堆被点燃,散发出丝丝暖意,迎春紧贴着火堆,好让自己身子暖和一些。
破庙里一共有两个草垫,她不敢把火烧太大,若后半夜没有了这堆火,那就太危险了。
只是这点火焰,在夜晚的严寒下显得苍白无力,迎春将自己身子缩在一团,仍然是在不住的发抖。况且她今日除了在二月春那里吃了一块糕点外,几乎什么都没吃,此刻饥饿难忍,想起前面香案上有两个供着的馒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的了,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她便前去将那硬邦邦的馒头拿了来,然后坐在火边开始啃。
馒头又干又冷又硬,难以下咽,她只好又去外面捧了一把雪,就着雪渣一起吃,吃了两口,忽然心头一酸,又是害怕又是悲伤,便不禁大哭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般哭了多久,忽然间听到门外传来了一声声响,紧接着门被推开。
她吓了一跳,急忙停住了哭声,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敢动。
“有人吗?”伴随着风雪呼啸着钻进来的声音,还有一个男子沉重又焦急的声音。
“有人吗,”男子喘着粗气,似乎走了很远的路才到的这里:“有没有看见一个姑娘经过这里。”
这个声音的主人她无比的熟悉,孙绍祖。
迎春嗓子里沙哑的啊了一声,然后站了起来,跑了出去。
孙绍祖扶着门框,一边喘气,一边望向迎春。
当他就着昏暗的光线看清楚了眼前这个人是谁时,亦同样嗓子里低低的啊了一声,然后便两步走了进来。
风雪在身后肆虐,孙绍祖来到迎春面前,双手紧紧握住她双臂,死死的盯了好一会,等他确认这终于是他要找的人时,这才大大的出了一口气。
“居然没把你给冻死,这真是老天没长眼!”孙绍祖紧紧的捏着迎春的胳膊,咬着牙狠狠的说道。说罢,用手指将迎春面上挂着的泪水轻轻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