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是一定要走的,最多不过是最终收场的方式,由她原先设想的跟孙绍祖大闹一场,变成两个人和和气气,笑逐颜开,然后她一手交钱,他一手放人的和谐场景。
只是她心里的这番憧憬现在是不能让贾母知道的。
贾母点了点头,然后道:“我知道你成亲后心里主意比以前多了,我的话你听不听得进去也未必可知,打孙女婿上次来,我就觉得那人不坏,对你也好,反倒是你不给人家脸子。”
迎春听了,面上尴尬一笑,正要答话,却听得身边李纨也说道:“老太太说得极是,你若是顾忌连星的事情,更是不必——连星怎么说也是你的人,又不是他原本屋里的,就算生下了长子,也可以算在你的名下。”
迎春一听李纨说得更远了,不禁苦笑一下道:“嫂子我知道了,唔,我叨扰了这许久,祖母也是乏了,我去看一下我母亲跟婶婶。”
这个话题不能再继续了,她还是走为上计。
“噢,对了,宝玉搬回来了,在你婶婶屋那边住着,你们姐弟也久没见了,你去看看他吧。”贾母靠在美人靠上,半闭着眼睛说道。
她确实是有些乏了。
迎春听了,便起身辞别了贾母,然后便向王夫人那边走去。
“奇怪,宝二爷回来怎么没住到怡红院呢。”身后的棋局好奇的道。
“我婶婶此刻是恨不得宝兄弟跟林姑娘永世不要相见,怎么可能让他回怡红院呢,那里离潇湘馆那么近,除非林姑娘出嫁,否则宝兄弟这一世大观园都不能回了。”迎春叹着气道。
“我糊涂了。”棋局咋了咋舌不好意思的笑着道。
迎春无声一笑,便低着头一路忧心忡忡的来到了王夫人屋中。
此刻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庭院里将手里红布扎的花绑到每一株花树上。
那丫头一见迎春来了,急忙放下手中的红花迎了上来,喊了一声:“二小姐来啦。”
“我婶婶可在屋内?”
“太太去上香了,还未曾回来。”
“宝二爷呢?”
“二爷在后屋,我领二小姐过去。”
那丫头说完,便领着迎春一行人从西边的游廊朝后走去,又跨过一个小庭院,便是一排三间屋子的厢房。
房子外面已经张满了大红的喜字,迎春走到门口,便听到里面传来男女嬉笑的声音。
她不禁愣了一下,这时,那个小丫头朝里面喊了一声:“袭人姐姐,二小姐来了。”
一时间,打闹声停了下来,一个红衣青袄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
“二小姐来啦。”袭人满脸笑意的望着迎春,只是脸上红晕还未消褪。
原来这就是袭人。
她一直不喜欢书中的袭人,但眼前这女子容貌温婉,气度也可亲,若单看容貌,一时还真叫人讨厌不起来。
“宝兄弟在么。”
“在呢,二小姐这边请,麝月,给二小姐上茶。”袭人一脸亲切的边说,边挑起了帘子将袭人迎了进去。
此刻秋末冬初,屋外已经有些寒凉,但进到屋内,却是一股又香又暖的气息扑来。
迎春闻到这股味道,本能的皱了一下眉头,接着一个少年公子走了上来。
“二姐姐。”那少年笑着迎了上来。
迎春望着宝玉,内心也是暗自惊叹了一下。
确实是生了个好皮囊啊。书上怎么说来着?唔,好像是什么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眼前这少年,确实也担得上这几个字了。
只是那如玉般洁净的面庞上,却是沾着点点猩红,看起来是女子的胭脂口红膏子一类的东西。
想来方才的嬉笑打闹声,竟是由这而起的了。
“宝兄弟,恭喜你了啊。”迎春边笑着说道,边在一张靠椅上坐了下来。
宝玉怔了一下,然后又满脸欢笑的道:“谢谢姐姐。”
迎春盯着他看了半天,只觉此人看起来倒也正常,不像是他们所说的疯疯傻傻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又开口试探道:“宝兄弟,你可知道你要迎娶的是谁么?”
“是宝姐姐啊。”宝玉笑嘻嘻的道。
迎春一听此言,惊得手里的茶盏都差点滑落。
她眼睛望向袭人麝月,但见袭人微笑着低声道:“他早就知道了。”
迎春听了,便勉力镇定住心神,继续微笑着对宝玉道:“既是这么着,那日后可不得这般胡闹了,宝姑娘会不喜欢的。”
说罢,便站起了身子,拿绢子将宝玉面上的胭脂污渍擦去。
“宝姐姐从来不会跟我生气的,喜欢生气的是林姑娘。”宝玉一边顺从让迎春擦去了面上污渍,一边笑嘻嘻的道。
迎春此刻内心已经无法用震惊来形容,她强做镇定的笑着道:“是,不过林妹妹是没资格管你的,但宝姑娘有。”
她边说边望向贾宝玉的胸前,果然,那里空荡荡的,不曾见到那块生而伴随的美玉。
莫非这块玉不见的同时,那个宝玉也不见了,现在这个宝玉,跟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
想到这里,她又不禁抬眼凝望着宝玉,但见眼前少年,虽然面上带笑,但眼神却似没有聚焦一般,浑浑沌沌的,看来,还是心智不太清明。
“你一会要去林妹妹那边么,代我向她问好,就说我忙着,等忙完了,就去瞧她。”宝玉依然笑嘻嘻的说道。
迎春口中称是,心中却不禁想,这宝玉的那块玉,竟还是丢了的好。
倘若他心智清明,这不晓得要闹成什么个天翻地覆的样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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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辞别了宝玉,便进了大观园,她来之前便已经禀过凤姐,这些日子,就住在黛玉那。
园子里面,静悄悄的,跟前面正屋那边的喜气洋洋天差地别,迎春记挂黛玉,无暇感伤,只一路匆匆赶往潇湘馆。
她走过了潇湘馆前的那片竹子林,进到馆中,便见到雪雁正在端着一碗汤药往屋里走。
“二小姐来了。”雪雁见到迎春,原本愁眉不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迎春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然后便走进屋内。
黛玉正背对着她,定定的坐在桌前。
单薄的背影说不出的瘦弱,只让看的人心中无比难受。
“妹妹。”迎春轻轻唤了一声。
黛玉听见迎春的声音,便是回过了头,对迎春微微一笑。
这一笑仿若晨星一般,美得惊天动地,又那样消逝在即。
“妹妹——”迎春无不担忧的唤了一身,然后走到了黛玉身边。
“姐姐,你看,我今天画的海棠,好看么。”黛玉指着桌上的一幅画对迎春说道。
迎春上前探头望去,但见一张宣纸上,一簇水墨海棠正在静静盛开。
“真美。”迎春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却是暗暗担心。
黛玉面上越是平静,她越是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