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殿内出来,冯源脸色就阴沉下来,他没了贯日的和善,冷着眼绕去了司礼监那边。
外间的小太监都是被他吓得不敢靠近。
冯源直接去了司间查看着一些东西,等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才见到珊珊来迟的徐太医。
“冯大人。”徐太医瞧见冯源时格外恭敬。
冯源冷眼看他:“方才殿上怎么回事?”
徐太医低声道:“那薛诺没什么问题。”
冯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比淬了毒的刀子还要锐利。
徐太医头皮发麻,只觉得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颤声解释道:
“我替她把了脉,她脉象没什么问题,的确是伤重之后体虚之态,她额上的伤也不是假的,是被人打伤后留下的痕迹。”
“您要我说的那些话我的确能说,可陛下明显偏心薛诺,我若说她作假,他们必定不会承认,到时候要是再请了别的太医过来,或者叫来了宁敬水,很容易就能揭穿。”
冯源微眯着眼看着徐太医,像是在衡量他话中真假。
徐太医手脚都有些僵直。
半晌,冯源才道:“他体内可有中过毒?”
徐太医心跳如擂鼓,面上却是摇摇头:“她虽体弱,但是身子康健,没有中毒。”
“你确定?”冯源看着他。
徐太医对着冯源阴冷目光,竭力让自己镇定:“我医术虽然不如宁敬水,可中没中毒却还是能够诊得出来的,这中毒之人就算再能隐藏,脉象也会露了痕迹,可薛诺除了体弱和失血过多脉象有些不稳外,其他没什么问题。”
“她应该是以前挨过饿的原因,身体底子完全不像是那么大的少年,若不是摸了骨龄根本瞧不出十六、七岁了。”
徐太医家有祖传摸骨的本事,能够大概看出人年纪。
冯源听着他的话后直直看着徐太医,见他神色茫然不解,似乎是不明白为何会问中毒的事情,他沉默了许久才收回目光。
十六、七岁,又没有中毒
难道是他猜错了?
还是已经解了毒?
“大人,那薛诺中毒了吗?”徐太医像是好奇问了句。
冯源睨了他一眼,哪怕没说话,也吓得徐太医连忙闭嘴。
冯源冷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准跟旁人透露半个字。”
徐太医连忙点头表示绝不会与人提起,只是“陛下方才让我替薛诺开了方子,还说叫我跟宁敬水印证一下,待会儿一起去一趟沈家再替薛诺好好诊治,陛下对这薛诺当真是好的有些过分了。”
“大人,沈家怕是知道我有问题了,既然这薛诺没事,那沈家那头要不然我就不去了,找个借口把事情推给宁敬水?”
冯源皱眉:“不,你去。”
徐太医顿时道:“可是”
“没什么好可是的,陛下既然吩咐了,那你就去,免得陛下多心。”
像是知道他担心什么,冯源说道,“你不必担心沈家给你穿小鞋,你不过是奉陛下之命替薛诺看诊,他既然没问题自然也不会疑心你故意。”
“你去了沈家之后替我看着薛诺他们,看他们和沈家那边可有什么异常。”
徐太医像是有些不情愿想要推拒,可对上冯源的目光到底是心生畏惧,只能悻悻然地答应了下来。
“行了,你先回去吧。”冯源说道。
徐太医这才退了出去。
等人走后冯源就抿着唇沉眼看着手边放着的东西,那是他这段时间从江南查回来的。
明明所有线索都指向薛家姐弟,甚至就连京中这段时间的事情都与那薛诺有关,可是她身份没问题,那难道是他想错了?
冯源脑海里突然闪过刚才大殿里沈家那长子对着薛诺的紧张,还有大长公主异于往日的态度,又忍不住拧着眉。
不对。
不该是这样
那薛诺就算没有中毒,不是元璟,他身上也肯定还有别的问题!
冯源相信他的直觉,而薛诺给他的感觉也绝非是什么普通难民,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来人!”
外头有人快步进来。
冯源沉声道:“盯着徐闽仪,还有,安国公府那边的人撤回来一些,派去大长公主府,再把那个沈却也给我盯紧了,有任何异常都立刻来报!”
徐太医从司礼监出来的时候腿都发软,可还得一直维持着脸上的不情愿回了太医院,等与周围那些人打过招呼又屏退了药侍回了一旁坐班的地方,房门一关,他才腿上发软撑着桌边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所有强装出来镇定全都没了,他手脚都在发抖,嘴唇颤抖时觉得身体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连呼吸都因为陡然放松下来呼哧喘息。
他居然骗了冯源。
要是他知道
他知道
那他就完了!
徐太医手中发抖,既是怕冯源的手段,可更怕的却是旁的事情,想起自己刚才替那薛诺诊过的脉,那脉象分明就是个女子,而且她体内脉象诡异,分明是中毒的痕迹,且那毒游蹿全身留在她体内少说已有数年之久。
十五、六岁的骨龄,身中奇毒,与薛忱等人为伍,又女扮男装混入沈家,再加上这段时间朝中那些变故。
徐太医哪怕再蠢也知道自己搅合进了什么事情里。
“宁敬水那个王八蛋!!”
他忍不住就暗骂出声,话音刚落就听到外头有人敲门。
徐太医猛地抬头:“谁?”
“大人,是我。”说话的是徐太医平日里身旁的药侍。
徐太医稳了稳心神,深吸几口气压下了心头惊悸这才说道:“进来。”
药侍推门而入,手中捧着个盒子说道:“大人,这是宁院判让我交给您的。”
徐太医连忙接过盒子打开,就瞧见里面放着枚玉佩,旁边还有两粒药丸。
药侍说道:“宁院判说,您先前肠胃不舒服,他刚巧制了一些调理肠胃的药丸,说等您从宫里出来后就吃上两粒,能让您舒坦些。”
“”
徐太医险些直接骂出声。
去他大爷的肠胃不舒服!
要不是宁敬水那老不死的给他下毒,还抓了他家中亲人要挟,他怎么会背叛冯源,当着殿上那些人替薛诺遮掩身份!
“宁敬水呢?”徐太医说话时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那药侍说道:“宁太医接了陛下旨意就先去沈家了,说等您出宫后自己过去。”
徐太医手中用力捏着那玉佩,看着那两粒药丸子只恨不得能扒了宁敬水的皮,只是如今他已经背叛了冯源,替薛诺撒了谎,再无半点退路可言。
欺君罔上,又欺瞒冯源。
他除了跟着宁敬水一条道走到黑再没别的生路。
徐太医脸上乍青乍白,到底还是将那药丸拿了起来塞进嘴里,像是嚼着宁敬水的骨头似得直接将药生咽了下去,这才黑着脸说道:“我胃疼已有数日,这药的事情别让人知道,免得旁人说我医术不如宁敬水。”
那药侍也没多想,点点头答应下来。
徐太医道:“去取些伤药,然后备车去沈家。”
药侍点点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