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他制定了完善的官吏体系,才使得川南统治很快的进入了官治运转。
都督府,转运司和白虎堂,形成了督法,理财,武力的分权军事体系。
加上兵府与地方官吏的民事管理体系,使得官员各司其权,都明白该怎么做事。
川南节度的置立,韦扶风与大多数官员的心态是完全不同。
韦扶风需要顾虑内外全局,担心川南节度统治会不会覆灭,自己能不能够活下去。
大多数官员的心态却是眼前利益,他们没有很强的性命危机。
三国时期鲁肃对孙权说,江东之臣皆可降曹,唯有主公不能降,臣之投降还能够富贵不失,主公却是会丧命灭族。
韦扶风身为川南节度使,深知川南节度被覆灭,他必然会是陪葬的下场。
他的内心一直处于矛盾,总想着拿着财宝离开,保命为上的去做个富家老爷。
但是权威的,太难割舍了。
在上洛县决然离开来到巴蜀,仅仅数月,韦扶风就由一个地位不高的家族庶子,摇身一变,成为了统治数十万人口的大人物。
“该离开了,有命才是一切。”韦扶风暗思的强迫自己。
虽然川南的统治形势步向乐观,但战争无情,杨守亮大军一来,川南的一切或许成为噩梦。
小雪研磨,韦扶风提笔在公文上书写任命,他之前召见了一些军中督监,征求他们愿不愿意平调为地方官。
韦扶风打算换掉不称职,或者存在隐患的县官。
另外还问过了一些虎贲卫,愿不愿意去做左县尉和右县尉。
韦扶风有意的做出了任官暗示,也就是军中督监,才有资格外放为地方文官,虎贲卫能够成为地方武官。
直属都督府的军中督监,事实上是个得罪人的职事,监察法办必然引来仇视。
所以,韦扶风决定军中督监能够外放地方县官,进一步提升督监的仕途前景。
韦扶风还罢免一些不称职的官吏,提拨和转任了一批官吏,他要让川南官吏牢记,他们的权威是节度使赋予。
同一官署内,上官的离任,身为下官未必能够升职,若是升职,往往会面临了转任。
韦扶风轻轻放下了手中之笔,同样的一支笔,数月前的他执笔若轻,书出的字或许一文不值。
如今执笔在手,宛如千钧之笔,书写着很多人的悲欢命运。
“小雪,印收好,我们准备走。”韦扶风取印盖下,之后轻语,语义有着毅然。
小雪柔应,伸出玉手接过节度使印装好。
一千护军离开了泸县,韦扶风穿着普通甲衣混在军中。
小雪女扮男装的穿着麻衣裤,独自坐在一辆车中,车内藏有韦扶风早就备好的金锭财宝。
一路顺利进入昌州地界,韦扶风看见很多民众和军力在积极种田。
很多的人在劳作中,欢愉的互相说话,那一张张的淳朴笑容,给予韦扶风的心灵很大触动。
“杨河是位能吏,难得让我用上。”韦扶风暗自思索。
杨河最初是都督府推官,曾经督察李成刚军力在泸州大江之南行事,归来后,被韦扶风仓促的任职为昌州刺史。
大足县获胜,杨河在昌州大展才能,不但治理民生井井有条,还分化劝降了为祸昌州,十数山头的一万多山匪。
虽然赞赏杨河的政绩,韦扶风不打算去见杨河,他的内心依然矛盾。
在看见务农的民众之后,内心又多了几分羞愧,身为川南节度使,竟然胆怯的不敢在川南留下来。
“走吧,一切都尽量的做了安排,所谓做事在人,成事在天,就算我留下来,也不能做的更好。”韦扶风暗自开解自己。
一千护军走过昌州,进入合州地界,经过铜梁县,一路顺利的抵达了合川县,经过与守军交涉,被放行的与码头停泊的船队会合。
一千护军登船启程,张帆嘉陵江逆流而上。
沿着嘉陵江逆流而上,自然比来时慢了数倍,韦扶风尽量藏在船舱内,忍受着无聊的旅途。
船舱内,虽然有小雪相伴,韦扶风的内心却是空落落,忍不住想着川南的事情,甚至有些后悔离开了川南。
“川南节度使?仿佛一场梦境。”韦扶风内心感慨唏嘘。
节度使,掌握一方至高权力的大人物,说其权威勘比皇帝也不为过,竟然被他用蒙骗手段获得。
只是高处不胜寒,做了节度使,也等同于用性命做了赌注。
韦扶风身在川南,日夜处于警惕状态,表面上是有大量的卫士守护,但韦扶风却是最忧惧卫士的刺杀。
卫士的来源太复杂了,韦扶风为了不引起恐慌离心情绪,只能故作信任,不予深查虎贲卫的来历。
他知道就算来历清楚的卫士,也未必值得信任,所以他唤用卫士,一般不少于四个,有意的制造一种顾忌牵制。
“在途中,只怕也是睡不安稳。”韦扶风内心无奈的转思。
即怕军力背叛刺杀,又担心一路遭遇劫杀,这也是他后悔离开川南的原因之一,押着粮船行路,太惹眼了。
小雪在旁斜坐,一双秀眸偶尔看韦扶风一眼,韦扶风忽扭头微笑道“有话想说?”
小雪点头,细语“奴观大人不悦,大人似乎不愿离开川南。”
韦扶风点头,道“川南是我的基业,我自然是不舍离开。”
“大人既然不舍离开,那可以回去的。”小雪细语。
韦扶风嘴角牵现了苦笑,轻语“我去长安,有更重要的事情。”
小雪细语“奴觉得,大人不宜离开了基业之地,事情可以让属下去做。”
“我去长安,是去见皇帝,我也想见亲人。”韦扶风轻语。
小雪默然,静了一会儿,韦扶风又道“小雪,我从未问过你的出身,你的父亲是什么官职?”
“奴的祖父是江陵府长史,举家逃亡的途中祖父病亡,后来抵达泸州,为了都能够活命,家父卖了奴。”小雪细语回答。
“这么说,你的亲人在泸州。”韦扶风轻语。
“奴不知道,奴已然被卖了,不应该有了叛主心思。”小雪低头细语。
韦扶风轻哦,又问道“你父亲何名?”
“杨麒,奴的叔父杨麟,他们都不曾做过官吏。”小雪回答。
韦扶风想一下,轻摇头道“泸州官员里,我没有听过杨麟和杨麒。”
“他们,也许不在泸州了,当初祖父举家西行,据说是投靠西川眉州刺史。”小雪细语。
“眉州?眉州据说已然归附王建,如今西川没有明确归附的是雅州,蜀州,还有威戎节度使据有的彭州和茂州,
雅州是吐蕃边域,地广人稀,蜀州位于成都府西南,陷落王建之手是早晚之事。”韦扶风下意识转思了西川局势。
过了一会儿,韦扶风轻哦,道“小雪,你的亲人就算是在泸州,我也不能唯亲而用,川南初立,重用才能之士方可稳定人心。”
“奴明白的,奴不敢奢求大人恩赐。”小雪细语回应。
韦扶风微点头,又轻语“小雪,你怨恨亲人卖了你吗?”
“奴不怨恨,奴和亲人遭遇过乱民劫夺,家父不在泸州卖了奴,奴也会被匪人劫走,而且奴是女人,早晚会离开家人,属于另外一个家。”小雪细语回答。
韦扶风微点头,小雪偷眼看一下,垂目细语“大人日后,会送奴给人吗?”
韦扶风微怔,轻语“不会,你是清雪姐姐的侍女。”
“大人还想念着奴的小姐。”小雪细语。
韦扶风点头,道“我这次回去有暇,一定去往武当山寻她。”
“大人不能忘情,小姐知道了一定欢喜。”小雪细语。
韦扶风默然,内心里涌生了温情思念。
事实上,他对林清雪的喜欢更倾向敬重,是林清雪伴随了他冒危行事。
正因为有林清雪的陪伴,使得韦扶风拥有了莫大勇气,从容的挥洒自如。
韦扶风和林清雪是共患难的情义,林清雪完全可以离开韦扶风,根本没有所谓的责任,陪着韦扶风玩命。
没有了林清雪的陪伴,韦扶风的心态陷入了惶恐无助,日夜警惕的疑惧周遭卫士。
“小雪,你过来。”韦扶风轻语呼唤。
小雪起身走到韦扶风近前,韦扶风抬手捉握了小雪玉手,又环臂揽抱小雪坐入腿怀,抱着小雪贴在了自己的身上。
小雪微低头垂目,娇容羞涩的飞上了胭晕,娇俏的身子略显拘谨,一只大手抚摸了她的秀发,方口吐着热气,在她的玉颊上轻轻一吻。
“小雪,我不是有心冷落你,而是我的心一直处于警惕,我本心也不想连累了你,高处不胜寒,在川南之地,随时会发生兵变夺权的恶事。”
韦扶风贴着佳人的耳畔轻语,他知道小雪的心意,小雪希望有个安定的家,担忧日后韦扶风送走了她。
“大人,奴愿用心服侍,愿忠贞的陪伴大人一生。”小雪哽咽细语,娇俏身子主动紧贴了韦扶风。
韦扶风默然贴脸了小雪,内心里既感到温馨,也陡然多了几分沉重。
今日的表白,让他担负了对于小雪的幸福责任。
而之前,韦扶风一直有意的与小雪保持距离,没有心理上的牵绊,他随时能够心安理得的,抛弃了小雪独自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