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已经爬了上来,虽是早春,水也还是很凉。秦洛反身去捞师父的裤子,他在水里,顺流去抓,虽然折腾了一会,也还是抓到了,就是拽好了裤子回来的时候,逆流走得很是吃力。
等他在水里淌回来,沈芳手里大部分的衣服都洗完了。她拧好了放到身后的竹筐里,手里正拧着最后两件衣服。看到秦洛湿漉漉的样子,阳光下他的头上脸上都挂着水珠,阳光打在他身上,整个人闪闪发亮,他低头敛目,人长得白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心底变得柔软。
于是沈芳难得的心也软了。看他走过来,好心想要拉他一把,朝着他伸出了手。
冤家宜解不宜结,我就是心地善良啊!
沈芳心里想着,对方却站在水里迟迟不动。
秦洛浑身上下都是水,顺手划拉下脸上的水,又甩了甩头,由于地势问题,沈芳站得比他高,他需要仰视沈芳,阳光下沈芳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灿若繁星。他忽然柔和地笑了下“谢谢师姐。”说着把手伸了过来——
沈芳握着他的手,他的手嫩白而又纤细,很软,此刻泡了水又有些凉。她正要用力拉他,却见秦洛眉毛轻佻,嘴角勾起,倏然一笑,神情哪里还有感激,满是不怀好意。
沈芳一愣,心道要遭!
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秦洛一手紧握她手,怕她挣脱,另外一手一把捏住沈芳胳膊,使出浑身力气,两手合力一拽……把沈芳拉下了水。
沈芳全然没防备,掉到水里浑身冰得一激灵,还呛了一口水。
溪水虽然不深,可水温很低,水流有些湍急,她手里原本握着的两件衣服就随着水流飘走了。
她心下大怒,此时却顾不得跟他算账,师父的衣服要紧,她会洑水,快速游了过去把就近的那件衣服捞了回来,转身的时候,却看到始作俑者已经慢条斯理地上岸了。
阳光下他浑身滴着水,原本就白皙的肤色,此时更是苍白,他冷冷地回头看着她,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睥睨天下的神情,嘴角微微上翘,嘲讽道“师妹,兵不厌诈。”
显然,他看到落汤鸡般的沈芳,心情似乎很好,恩赐般说了六个字!!!
沈芳肺都要气炸了,她调转视线,快游几步一把拽到了另一件外衣,却并没像秦洛一样在水里淌着走,逆水而行速度不会快。她拎着衣服就近上岸。到了岸上,秦洛已经转身往回走了,在路上,他哪里是会轻功的沈芳的对手!
只见沈芳一个提气,足下轻点,快步向前,几息就撵上了他。
秦洛本来处于上风,心里正得意,冷不防的就感到身后有风疾驰过来,他下意识想要躲闪,迟了一步,被沈芳狠狠扑倒在地。
沈芳先前虽然看他不顺眼,也仅仅是处于看不惯的地步。她有功夫,在她面前,秦洛就是个菜鸡,沈芳平时并没有仗着功夫欺负他,今天她好心拉他一把,反而被他拉下水,这个秦洛真是蔫吧坏出了水,还是一肚子的黑水!
沈芳怒气冲天,扑倒了他就毫不客气地骑在了他身上,拳头如疾风暴雨般往他脸上招呼着“我让你兵不厌诈,我让你师妹,我让你拉我下水!”她虽是女子,自幼习武,手劲还是有的,几拳下去,就把秦洛揍成了猪头。
秦洛也是硬气,咬紧牙关,闷声不哼,一直顽强抵抗着,想把沈芳从他身上掀下来,沈芳双腿死死夹住他,手上也没闲着,她本身就有功夫,人又在气头上,秦洛哪里是她的对手。两人僵持了一会,秦洛四肢抽搐了下,软倒在地,一动不动了。
沈芳本来是他越挣扎她下手越重,手上忽然没了挣扎的力道,她就收了力。
秦洛怕是被自己打晕了吧?她气鼓鼓的,仍是骑在他身上,这时一阵风吹过,凉飕飕的,她看着地下一动不动的秦洛,脑中鬼使神差一个念头闪过,不会是——被自己打死了吧?
于是,她下意识的小心翼翼地伸手探到了秦洛的鼻前,果然,没了气息。
沈芳手一抖,吓得从他身上滚落了下来,腿也软了。怎么办,她要是杀了人可怎么办,她还小应该不用偿命,可坐牢呢?她要是被发配怎么办?
她瘫软在地,并没注意身后的人又睁开了眼睛,他四下看了下,不远处有块大石头,他不动声色,右手缓缓够到了大石头,眼睛又闭上了。下一刻,他抓紧石头忽地坐起,直朝着沈芳头砸了上去——
就在这时,手腕被人紧紧捏住。那人手上用力,他使不上力,松了手,石头砸在地上。发出闷响,沈芳这才回头和他的视线直直对上。
他居然是想要她的命!
“能耐了你俩……”程君楼刚泡完温泉出来,身上脱下来的衣服寻思顺道让他俩一起洗了,刚走出院子就看到俩人打架。他支着胳膊正想看到谁输谁赢,谁曾想就看到秦洛拿起了石头……
“我让你们俩来给我洗衣服,是让你们来打架的么?”程君楼不由得大怒“同门就是互相残杀的么?都给我滚回去!”
程君楼向来云淡风轻,涵养极好,鲜少有横眉冷目的时候,这次显然是气极了。
两个人不敢造次,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来,视线对上,无声较量着,秦洛眼里的内容是算你运气好。而沈芳却是眼里冒火你给我等着。
要不是师父来了,她脑袋瓜都要被开瓢了。
她亲眼目睹过茅村的村长是怎么让人砸死的,所以此时也不禁后怕。这个秦洛下手真的是太狠了,哪里还是小孩子之间的打闹,出手狠辣招招要人命。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看起来眉清目秀人畜无害的,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的歹毒!
秦洛被师父训斥一声不吭,耿着脖子,寒着脸起身就往院子里走,沈芳起身往院子外走去,两个人的方向截然相反。
“站住!”程君楼喊住她“你做什么去?”反了天了,还想离家出走了?!
沈芳浑身湿漉漉,脚步不停,往溪边不远处走着“衣服!师父你的衣服我还没投呢,都脏了……”
“……”小命差点都交代了,这个时候居然想着的却是他的衣服。
程君楼脸上的怒气,瞬间化成了无奈。
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他倒是没历经过情事,只知道女子向来比较麻烦。
眼前的他的小徒弟,他就完全搞不懂,此时,他真的有想掰开她脑子,看看构成的冲动。
他双手插袖,无奈地看着他的小徒弟,跑到溪水边把两个竹筐摞好,然后又噔噔噔跑到了他面前,朝他伸手“拿来。”
程君楼疑惑“什么?”
“衣服。”沈芳无奈说“你不是泡温泉了嘛,身上是新换的衣服,那脱下来的脏衣服呢?”
程君楼这才想起,回头找了下,刚才情急之下扔地下了。
顺着视线,沈芳走了过去,把衣服捡起“别的我都洗完了,刚才掉地都沾上土了,我投一投,再把这几件衣服揉搓几下,马上就好。”
程君楼“……”
看着小不点跑到河边给她洗衣服,程君楼心里一时五味陈杂。也不知道他的徒儿是心大呢是心大呢还是心大。
沈芳没想那么多,事情总是要有人做的,秦洛撂挑子不干了,她得收尾。
从小她就被她爹教导,做事要有始有终,不可半途而废。
编筐编篓重在收口,就算办砸了事情,也要收好尾。
她此时心中什么都没想,只想完成师父的交代,她熟练地把衣服洗好,拧出水。拧好的衣服像麻花一样,在竹筐里摞着。
她刚要背起竹筐,就发现身侧一个身影经过,是师父。
程君楼伸手把竹筐接过,随手拎着“做完了嘛,走吧。”
程君楼在前面走着,沈芳在他后面跟着他,就听他说“后背是留给信任的人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以后切莫大意了。”
沈芳闷声点头,知道了。
看着师父的后背,她又忽然想到师父的这句话,此刻师父不就把后背留给了她么“师父,你也让我在你身后走啊。”
程君楼侧目看她,清风吹过他的眉眼,显得他如此的神骏,他眼波流转眼里的夸赞毫不掩饰“自然是,为师信任你呀。”
沈芳呵呵地笑着,刚才的不快顷刻间烟消云散,她是如此得老天垂怜,有这么好的师父。
进屋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程君楼让她们换好了衣服,又让王妈给熬了姜汤,一个灌了一碗。
然后把他俩带到了正厅,上面挂着药仙的画像。
“跪下。”
两个人眼观鼻鼻观心,依言照做。
程君楼不知道从哪里踅摸的戒尺,“伸手。”
沈芳乖乖把手抬起,程君楼上前一把捏住,她刚刚洗了半天的衣服,溪水凉,她的手现在也冰冷一片。
她的手在他手上,小小的,他伸出戒尺打了下去,打了两下,挺疼。
“这两下,你要记住了。”沈芳看着师父认真严肃的双眼,点点头,记住了,以后会小心的。
程君楼又走到了脸上青紫一片的秦洛面前。
秦洛把手背到了身后“你敢!”父皇都不打他,谁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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