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马车程君楼没给沈芳机会,快步就往自己房间走。沈芳脚程没有师父快,就只好跟在后面追,边追边问“师父,你给我讲下——”
“师父,你什么时候会看风水了?”
“师父,其中定然有玄机是不?”
“师父,那个男的到底是不是有什么毛病?”
“师父,还是那个女的身体有问题,不对,要是女的有问题你会切那个女子的脉……”
“师父,你别不说话啊,急死我了你。”
“师父,师父——”
程君楼脚下不由得加快步伐,面色不变,心中烦躁。他这两个徒儿真的是,一个性子跳脱,一个过于木讷。一个师父师父叫得他烦躁,一个半棍子都打不出个屁。
要是中和中和就好了。
程君楼本身就不想给沈芳讲解男人下身的蛋蛋,一个是男女有别,一个是沈芳现在年纪小,基础的草药都没识全。脉搏滑脉还没听出来,现在没必要懂得过于多。只是他的苦心,沈芳暂时领会不到。
程君楼大步迈进自己房间,反手就要关门,沈芳不管不顾就要冲进来,正撞到了程君楼胸口,被他抱了个满怀。
沈芳忍不住轻嗅了下,师父身上的草药香可真好闻呐。
“你是要撞死我么?”程君楼看着沈芳站稳了,不客气的一双大手摁住她脑袋瓜就往门外推。
“师父,给我讲讲啊——”
“没什么好讲的,就是他们家的风水有些问题。”
“扯淡,我还没听说过谁家风水出问题,影响子孙后代的。”
谁说的,程君楼扯了下嘴角“风水玄学,虽然不可过于相信,但也不可不信。”
程君楼见沈芳一脸执着,索性就讲起玄学来了“如果都不讲究风水玄学,为何每个皇帝陵墓都要找人相看,如果不讲究风水,为何院子里不能种槐树?”
……呃……沈芳一时被问住了。
又听程君楼说“你师父我略知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术,你看咱们神医谷入口就知道了,如果师父不带路,你能走进来嘛?”
沈芳摇摇头“不能。”
程君楼摊手“这不就结了。事实就是如此的简单,师父小的时候,见过村口有一户人家,本来世代出大官,可他们重新翻修房子,正房翻地基的时候,窜出来一条长虫,也就是蛇。有碗口那么粗……”边说,还伸出双手比量碗口粗有多粗。
“这户人家当即用锄头砸了下去,蛇本来是冬眠,砸了尾巴受到惊吓后,逃窜了。”
“本来他家人只以为是一场意外,谁曾想从那以后,他们家的子子孙孙,或是天生,或者是意外残疾,而且残疾的地方都是腿。你知道但凡科举,残缺之人是没办法录用的,所以他们家之后再无子孙出息。”
沈芳凝眉听得入迷。程君楼心下松了一口气,余光看到一个白衣人影“过来吧。”
原来是秦洛,他躬身行礼“师父。”
程君楼摆手示意免礼“有不解的问题要问我?”
“是。”
“稍等,我先给她解惑。”程君楼又继续跟沈芳胡诌“师父村西头,有户人家,总是倒霉,日子就没个盼头,要不就是刚有起色就遇到意外,一朝回到初始,要不就是稍微挣点钱就生病,寻医问药之后,反而欠钱更多。后来清明时候上坟,正赶上下暴雨,把祖宗的坟给冲散了……这家人挖开坟,才发现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什么人,给他家先祖的棺材上面,压上了厚厚的石板……”
“石棺石棺,你见过历朝历代何人死后是睡石头做的棺材的,压得后辈翻不了身嘛……”
沈芳点头,她好像看到下葬都是木材做的棺材。的确是这样“也不知道他们这家得罪了谁了,也太缺德了。”
边上的秦洛看着听入迷的沈芳,没忍住嗤笑了下。
沈芳向来也不爱跟他打交道,师父的几个故事让她学到了不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走的时候,还装作不经意般,撞了秦洛一个趔趄。
眼看着沈芳的身影消失,程君楼才缓缓的长舒了一口气,用袖子擦了下额头的汗。
这年头,鬼扯更浪费口水。
他进屋给自己倒了杯茶,本想着省些口舌,万没想到摊上个难缠的徒儿,更浪费口水了。
“商周时期就有''石椁为葬'',天子二椁五棺、诸侯一椁三棺、大夫一椁二椁、士用一椁一棺。如今,皇室用石椁……”难得的,秦洛说了一个完整的长句。
程君楼定定地看着他半响,伸出食指比到嘴唇“——嘘。噤声。你知晓就行了。”
秦洛不点头也不摇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清凌凌地看着他。
仿佛是在控诉,师父就是如此教育徒儿的?
程君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沈芳想知道,卖烧饼的男人为何成婚多年,却至今无子……”说着他端着茶碗站起身,走到秦洛身前“你下面是有两个蛋的,如果你天天围着灶台转,你受得了,你子孙根也受不了。答案如此简单,只不过为师讲起来,有些为难,要不,好徒儿你去跟沈芳讲讲你为什么下面会有两个蛋……”
“咳——”秦洛没忍住,把自己给呛到了。耳朵根通红一片“师父,徒儿想到还有一处不明,我先回去再看下,一会儿再过来问你——”说完,转身逃也似得出了门,走得太急,险些被门槛子绊倒。
看着这个徒儿也落荒而逃,程君楼脸上恢复了面无表情。
他喝了一口水,又忍不住,笑喷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其实有时候有两个徒儿捉弄,日子也是不错嘛。程君楼第一次觉得收到两个徒儿,虽然有头疼的一面,可也有出人意料的一面,他们两个人使得他原本平淡的生活有了些波澜,原本平淡无波的日子,好像鲜活灵动了起来。
他刚笑了一会,忽然,笑意凝在了嘴角。
他伸手摁住胸口,却还是没憋住,喷出一口血,血从嘴角渗出,身子就要栽倒,他下意识的拽了一把桌子上的盖巾,带下来茶具都摔碎一地……
他摔倒在地,满头的冷汗,浑身打着颤,浑身的关节如同抽筋了一般,各处都在疼。他哆嗦着把手伸到了胸口,掏出来一个瓷瓶,哆嗦着打了半天,洒了一地的药丸,他随手捡起,一把放入口中,这才缓缓躺倒,任由意识渐渐抽离。
他合眼前看到窗口,外头残阳似血,日头西斜,人间尚有余暖,他心中却悲凉一片。
这头沈芳和秦洛并不知晓师父病倒在地,沈芳是被师父勾起了好奇心,神医谷东北角有个依山小楼,名曰忘书楼。
楼里有三层,各种各样的书,有医书,话本,游记,神话……
沈芳第一次来的时候,就震惊当场。她爹爱书,奈何兜里铜板有限,买不起,她爹经常去书局给人抄书,不忙的时候,抄书还给自己多留一本,这才攒下了不少的书籍。
可她师父这里,各种类型各种涉猎,笔体都不同,显然不是她师父自己抄写的。
这么多的书籍,有的还是孤本,可见他师父的确是非常富有。
怪不得之前给他银票的时候,师父说他不缺钱。
师父说得这些五行八卦尤其是各种故事,引得她一时兴起,十分有兴趣。
当下也不饿,就跑到了忘书楼里踅摸一番,找到了一个类似风水开穴寸土三凿泥……
胡乱地看了半天,内容很晦涩,她感觉跟万福寺的经文有得一拼,起初看得还津津有味,不多会就忍不住薅头发,什么东西,再一会就“咣”地一声,头砸在桌子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秦洛则是被师父挤兑得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翻开书,背起了书来。
他的住处离程君楼的住处有段距离,所以程君楼摔倒得声音,他并没听到。
程君楼躺下的时候是傍晚,等他睁开眼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他就这么孤零零在冰冷地上躺了几个时辰。
他听到四处静谧的声音,身体还没完全恢复知觉,他闭目又缓了会,感觉血液在周身奇经八脉流转,又一盏茶的时间,才缓缓地坐了起身。地上一片狼藉,茶壶碎片,散落遍地的药丸,他身形狼狈,拄着圆凳站了起来。
他原本想给自己倒杯水,习惯性地伸手探过去,摸了个空。
摇头苦笑,茶壶和茶碗刚才摔碎了。
他又静坐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有力气走到床上。他合衣打坐了片刻,才感觉身体有了些热乎气。忙躺在床上,伸手拉过被子盖住身子。
这才合眼睡去,睡去还忍不住自嘲一笑,有两个徒儿又如何,发作时候,还是得他一个人扛。
一夜无梦。
沈芳在忘书楼睡过了,一睁眼天头蒙蒙亮了。她赶紧起身跑到厨房,她昨天吃了两个烧饼,觉得挺好吃,今天打算做给师父尝尝,陈大二虽然将信将疑,还是感激地送给了他们几个烧饼。
沈芳随口咬了一口,觉得味道不错。今日想给师父做些尝尝,她本来没打算带秦洛的份的,昨天这个臭小子还嗤笑她来着。
可她做得时候又觉得自己心胸开阔,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呢。
于是也给他带份了。厨房有仆人做吃食,除了熬粥,味道都不怎么样。
沈芳昨日出门买了只鸡腿,把鸡腿肉给拆了,做了鸡丝粥,又拌了脆黄瓜,加上烧饼。
她端起来给师父送过去,敲门了半天,却没有反应,正愣神,就见师父开了房门,他脸色苍白,看她的神情没有丝毫的温度,隐约还带了丝不耐烦“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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