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瑾瑜讷讷地怔在原地,手足无措“我,我,我只是生气。我错了,你莫哭……”
沈芳喘着气,被风刮的头发乱飞,她扭头就走,谢瑾瑜在后面追,沈芳轻功了得,快步走起,谢瑾瑜哪里追得上,只得小跑。
他俩刚才是在正院争吵,沈芳快步出了院门刚向右一拐,就看到回廊下,身着青衣,背着医箱的程君楼和他身后一个青衣束发样貌普通的小药童。
两个人迎风而立,不知道在院外站了多久了。
沈芳满脸的泪,视线模糊,差点和师父撞了满怀。
满腔的委屈都变成了吃惊“师父!你怎么在这?”
程君楼仙风道骨,微风吹起他发边两条龙须般的刘海,他抬手握拳轻咳了声“——为师……为师不是故意听你墙角的,是刚要进去,怕进去了让你难堪……唉,却没曾想还是让你撞了过来。”说着,他从袖口里掏出来洁白的手帕,递给沈芳“多大的人了还哭鼻子,擦擦。”
沈芳从见到师父巨大的惊喜还没完全回过神,她今天大喜大悲,心潮起伏,只下意识的随手接了过来,然后木然又囫囵地擦了把脸。
还捎带着擤了擤鼻涕。
这手帕,沈芳团了一团放到了袖子里对师父说“我回头洗了给师父,师父我可想你了呢。”说着她想扯出个笑,奈何脸上刚哭完,嘴角沉沉上勾不起来,费劲了两次也没扯出笑出来。
“行了,不想笑就不要勉强自己。”程君楼一手搭在药箱,一手安抚着拍了下沈芳的头。这时谢瑾瑜正好追了上来,程君楼面无表情地转身看向来人“我当是谁惹我徒儿伤心,原来是小侯爷,是你累得我徒儿哭?”
谢瑾瑜停下,脸色涨得通红“对不起。是我不好,我不该朝沈芳发脾气……”
“哦,晚了。”程君楼说完,只微微一抬手,也没看清楚他怎么动作,就看谢瑾瑜忽然翻了白眼,直勾勾的砰地一声,摔倒在地。
“谢瑾瑜!”沈芳虽然跟谢瑾瑜吵架,可她们毕竟算是过命的交情,刚才也不过是寻常的吵架发泄。
沈芳眼看着谢瑾瑜躺地,忙快步过去扶起了他“谢瑾瑜,醒醒——师父,他怎么了?”
“为师别的优点没有,唯一的优点就是护短。”程君楼无辜的眨巴眨巴眼睛“他惹你伤心,为师就出手教训他,替你出气。”
“……”我可真是谢谢你了师父,这是帮忙还是添乱呐!
这边眼看着小侯爷躺下了,远处奴婢呼啦啦的瞬间围了过来,刚才两人吵架的时候,整个院子都好像没人。
也不知道都躲在哪个犄角格拉听呢。
唉,冲动。沈芳后悔刚才为何要一时冲动跟谢瑾瑜吵架,万一一会把谢侯爷招来了,可如何是好。
“怎么,嫌为师出手重了?”程君楼面上依然一片云淡风轻“他把我的好徒儿惹哭了。”
“——不是。”沈芳摸了下谢瑾瑜的鼻息,应该无碍。看着自己的师傅一时间居然哭笑不得。心中是又心酸又甜蜜。刚才的满腔悲愤顷刻间平复了。
失之桑榆收之东隅,她无意间认了个好师父。
她看着师父无比自然的表情,终是忍不住破涕为笑。
程君楼这款款走近,众侍从看他上前,忙齐齐后退,让出了位置,就见程君楼缓缓蹲下身,随手刮了沈芳的鼻子“心情好些了?”
沈芳点头“有了师父,瞬间就好多了。”
“莫诓我。”程君楼微微挑眉,嘴角也弯了个弧度,此时,一阵清风吹来,带起他衣袂飞舞,犹如下凡的神明。
周围空气中,弥漫着一些若有似无的草药香,若不是这香味让她熟悉,她都以为他师父随时会羽化而登仙。
“师父,你可真好看。”沈芳直言不讳的夸赞她的师父。
“还不是徒儿你眼光好。”程君楼见沈芳笑了,从她手里接过了谢瑾瑜,又掏出银针,不客气地扎了他一下,谢瑾瑜这才悠悠转醒。
看小侯爷醒了,仆人忙七手八脚地接过了去,告辞离开。
“你还要留在此处还是跟为师走?”程君楼问。
沈芳想到淮南侯已经答应救她爹,刚才小侯爷也撵她走了,赖着不走也的确是脸皮厚。于是对师父说“此处事了,我想跟师父走,我身上有银票,我吃的也不多……”
程君楼抬手,不客气地曲起手指敲了她头一下“能吃师父也养得起。”
沈芳笑“师父我回去收拾东西。”
程君楼“我去给谢侯爷切下脉,没什么事的话,大致一炷香就能好。一炷香时间够你收拾吗?”
“够。”
“好,一炷香之后在这等我。”程君楼吩咐了句,就示意身后的药童跟上,沈芳原地看着师父离去,又看到药童跟她错身而过。
这个药童,气质有些独特,至于哪里独特她说不出来。
不过一个人的外貌可以掩饰,眼神却掩饰不了,他刚才和她交错的时候,扫了她一眼……
——似乎是高高在上的审视。
沈芳摇摇头,把这个无聊的念头从脑海里甩走,转身几个起落就往自己院子蹦蹦跳跳行去。
她回到屋里收拾自己的行礼,其实没什么要带的,无非是几件衣服,她把衣服裹起。照样是绑好了背到了身上,又转了一圈,才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包袱。
哦,那是在庆州的时候,她见谢瑾瑜闷闷不乐偷偷跑出去给他买的东西。
她把包袱打开,里面赫然是一个制作皮实的马鞍!蓉城南城街北巷杏花弄八号的刘记皮匠铺出的,谢小侯爷绕路心心念念的马鞍,用来配狮子骢的。
花了她不少银子,不过这个马鞍外表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华而不实的装饰,都是皮子手工打造。刘记在庆州多年,手艺一直很出名,用个十年八年没问题。
她把东西郑重的放在桌子上,想了想,这一路谢瑾瑜对自己其实真的很好,小童吵架和拌嘴当时都是生气的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可不多会又和好了。
她将要离开,心中却有点舍不得谢瑾瑜和魏婴,她想了想,从边桌上的砚台磨了两下墨,拿起笔,想写个告别信。
提笔下去又抬起,她长叹一口气,写什么呢,道歉?
她拉不下来脸,写我要走了?
人家管你走不走呢,人家刚才还说让你滚呢。
所以她只写了两个字,礼物。
把包裹扎好,把留言放到包袱上,又拿着镇纸压好,转身又看了一圈屋子,没有什么落下的,这才快步走出了房间,反身关上了门。
回到前院的时候,师父已经安安静静地等在那里了,身后的药童也肩背笔直。
看到她来,程君楼上前就要接过她的包裹,沈芳受宠若惊,连连后退摆手“不用师父,不沉。”
程君楼却执意伸手“拿来吧。”沈芳不得不解开,把包裹递给了师父。
师父一个人在前面走,两个小不点跟在他身后,他随意的把包裹放到了药箱里“你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万一压得不长个了,将来嫁不出去去……”
沈芳刚刚的满心感激瞬间消失,师父这是什么意思?嫌弃她矮?
她下意识的挺直了腰背,就看到边上的小不点也挺直了,比她还矮上一头呢,哼,矮冬瓜!
那个药童鄙视地看了她一眼,别过了头。
程君楼一个人在前面走,也并不回头,仿佛身后两个豆包的互动他全然不放在眼里。
几个人出了侯府,一辆马车已经侯在那里了,程君楼把包袱递给车夫,刚要踏上脚蹬,又扭头看了下他俩“谢侯爷无大碍了,我们要会药王谷了,从今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们不可擅自出谷,可还有要告别的?”
“没了。”沈芳摇头。
程君楼看了沈芳一眼,微微颔首,眼波流转又瞥向了她身侧。——药童。
那个药童顿了下,忍不住就想回头,忽然又摇了摇头“一切听师父的安排。”
“好。那走吧。”程君楼上了马车,两个小童几乎是同时踏上了脚踏,沈芳侧头瞅了他一眼,他也冷冷地注视着沈芳。
你看什么?
看你怎么地?
两个孩子居然无声地较劲上了。
还是车里的师父敲了敲窗框“磨蹭什么,赶紧上来。”
两个小童又互不相让地迈了上来,沈芳仗着又轻功往右侧使了个巧劲把药童顶了下去,一个跨步就跳上了马车。
哼,跟我斗!
药童面无表情的揉了揉肩膀,不得不再次踏上脚踏随后上了马车。
车夫摇头看了看两个孩子,却没多说什么,把脚踏收好,又上了马车。马车悠悠前行,程君楼把窗帘掀起,问他们“要看看吗?”
两个人齐齐摇头,已经打算离开,流连无用。两人四目相对,眼神无声地较量着,听到边上师父的轻咳,才同时把头别开。
心里几乎都同时想你给我等着!
&bsp&bsp&bsp&bsp你给老子等着!
程君楼似乎对两个孩童的较劲完全没看到,随手把帘子放下。闭目假寐“药王谷离这还有些脚程,为师先睡会,你俩自便。”
他话落车里不但没有丝毫的寒暄,谁也不出声,沈芳双手抱胸,也闭眼。那个药童更是神情傲慢,姿态悠然,也闭目假寐。
三个人如同老僧入定,马车晃悠晃悠的一同往药王谷驶去,闭目的程君楼微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唉,带徒弟就是特么的麻烦,还一带就是两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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