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意思,不就是说他是自己女婿吗?苏秀兰喜上眉梢,觉得这个准女婿真是懂事,翻了个白眼儿,对女儿说“你真是的,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人家把你的饭都买了,我又吃不下,总不能甩了浪费吧,你们两个吃正好,把人家往外赶干什么?小邱,到床头柜这边来,你们两个吃饭,两个饭盒子,一人一个,坐下吃。”
邱海明绕到床这边来了,端起饭盒子,舀了一些菜,站在边上,很自然地吃起来,像是和她们一家人一样。
“你坐吧。”刘苏悠悠看他不见外,只好把隔壁床的方凳子扯过来。
“医生在病房里是不能坐的。”他依然站着。
“你不是说,脱了白大褂就不是医生了吗?”刘苏悠悠反问道。
“但这是我们的职业习惯和操守。”邱海明虽然不是这个病房的主治医生,但他是病区的医生,也是赵医生的助手,赵医生知道他们的关系,与病人沟通这件事,干脆就交给他了。
本来今天就要开始治疗的,但是,苏秀兰要出去玩一天,明天才开始放疗。邱海明为了安慰病人,故意开玩笑地说“今天正好是星期天,阿姨给自己放假。其你下个礼拜双休日也可以休息的,干嘛那么心急呢?”
苏秀兰理直气壮地说“我问了赵医生了,他说放疗有副作用,首先会出现消化道的反应,如恶心、呕吐。还会出现皮肤黏膜的损害,还可以出现什么骨髓抑制、白细胞下降、血小板下降什么的……乖乖隆的东,那么多怪毛病,人都不舒服了,那我还能出去玩吗?趁我现在还能跑得动,能玩一次是一次。要不然,还不知道,要等什么时候我才能出去呢?哎哎哎,小邱啊,就是这个放疗,要做多长时间啊?”
刘苏悠悠对着邱海明苦笑了一下,他还是实话实说“那就看你老人家的治疗情况了,一个疗程通常需要一个月到一个半月的时间,其中星期一到星期五做放疗,周六和周日可以休息。”
“那我要做几个疗程呢?”
“把癌细胞这些敌人杀光就行了,希望能够速战速决。”他显得很有信心的样子,“所以,您以后有的是时间出去玩儿,不仅唱歌,连跳舞都可以的。”
刘苏悠悠扭过脸,望着窗外,不愿意看邱海明那张含笑的俊脸,说得像真的一样,却是对病人的欺骗,让她有些怀疑,感情上会不会也是谎言呢?
自己已经说明白了母亲的病不痊愈,不谈这个事。可是要治好母亲的病,是根本不可能的。最好的医生,也只是给予患者力所能及的治疗方案,延缓死亡期的到来。他尽最大的力量,能保证病人当下的生命质量吗?自己作为家属来说,可能更关切未来的生存时间。
母亲无休无止提出疑问,邱海明一五一十解答。
两个人把饭都吃完了,争着要洗碗筷,就在这个时候,邱海明手机响了,他看也不看,直接掏出来接听,刘苏悠悠就站在他身边,听得见手机里传出的声音是个女生,声音娇媚,不知说的什么。他先是说了声没空,对方不依不饶又说了些什么,他就收线,对母女二人说,他有事,要先走了。
谢天谢地,邱海明终于走了,母亲还有些言犹未尽“多好的小伙子,人家那么小意,你怎么冷得像冰棍儿一样?我们都这样子了,人家能看得起我们,你不拿锄头拿锹,傲娇什么呀?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你还在读大学的时候,我就操心你的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原来有这一款好好小伙子,你怎么不早说呢?也免得我为你那么着急。你说你吧,都了,女孩子一过25岁,就变成了大龄女青年,再一两年谈婚论嫁,筹备结婚,眼睛一晃,就变成高龄产妇,生孩子都困难……”
“我的妈呀,还没谈恋爱,就想着女儿要生孩子了,想得太远了吧。正因为我们这个样子,才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攀龙附凤……”
“这是什么话?我女儿也不差呀,他如果是蛟龙,你也是凤凰,他会腾云你会飞……”
母亲说起来就没完没了,她还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如何,也不能把话告诉她,只是说现在不是时候,当务之急是治病,人家有人家的事,现在不就是被人打电话叫走了吗?说不定有女朋友等着呢。也不想和母亲多说,借口洗碗,打断母亲的话,再倒热水回来,给母亲洗脸洗脚擦洗身子,然后把她换下来的内衣裤拿出去洗。
苏秀兰是个爱热闹的人,自从来到了医院,除了见医生见女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就是到附近的病房串串门儿,人家不是有家属陪伴,就是在治疗过程中,同病房的老太太什么话也不能讲,她只能躺在床上发呆。
实在憋不住了,小姐妹们打电话问她干什么去了?是不是生病不舒服?在病床上躺这么一阵子,早就急得要命,不愿意让她们担心,想到即将开始的治疗,更没有时间出去了。于是打起精神,上午才约了大伙儿聚餐。才说中午放松心情,下午准备去飙歌,结果中饭刚吃完,就觉得十分疲惫,腰酸背痛的,才怀疑自己身体果然不行了,赶紧打的回来,也不敢和女儿说身体不舒服。
勉强打起精神,晚饭也不想吃,说了一席话,更觉得疲惫不堪,浑身像抽了筋似的,正说躺下来休息,女儿的手机响了,她去洗衣服去了,一时回不来,苏秀兰照例拿起来接听。
点开以后,就听到一声呼唤“悠悠——”
声音儒雅醇厚,这么呼唤女儿的小名儿,显得格外亲昵,不是才打了电话来的吗?上一次一连提了三个问题,女儿还拿着手机出房门收听的,没有把话说清楚吗?怎么又来电话了?什么人啊?
她顺口问了一句“找她干什么?”
手机里的声音迟疑了片刻,然后,试探着问“您是她什么人?”
什么人?还要问你是什么人呢?苏秀兰看着屏幕思索,是省城的号码,只一个“席”子,看起来关系不错。莫非是女儿在外地谈的男朋友?怎么一点儿没听说起呀。一次两次来电话,口气还那么亲密,难道是对女儿的骚扰?
苏秀兰不客气地说“我是他妈!”
对方的语气更软绵,带着讨好的意味“阿姨,您好!您的声音好年轻啊!”
被人夸奖总是高兴的,竟然喊自己阿姨,想必跟女儿差不多大,苏秀兰也谦和地笑道“奔五的年纪,也不年轻了,你是悠悠同学吗?”
对方连忙回答“不是不是,我是他刘苏悠悠的大学老师。”
大学老师?那年纪也绝对不小了,在老娘面前装什么嫩呢?苏秀兰的语气就有一点调侃“我才40几岁,你就喊我阿姨,是你把我喊老了呢?还是你年纪也不大呀?”
对方的话语带着笑意“我虽然也不小了,也才30出头,和悠悠关系不错,喊你一声阿姨,也没什么错吧!”
对了,上次女儿说过,这个老师给她找工作的,当然要客气一点。如果是女儿的男朋友,那就更好了。怪不得,悠悠对她当年的高中同学那么淡漠,大学老师当然更高一筹。不错不错。
说这么漂亮普通话的人,苏秀兰接触不多,好像去年接过一次电话,就是这非常好听的声音。后来,就接到好多封来信,寄信的地址都是师范大学,是不是这个人呢?
还没有问出来,对方就说话了“阿姨,谢谢你哦,帮我转了多少次的信……”
“哦,想起来了,你就是写信的那个——”
“对对对,我动员我的学生考研,给您打过电话,后来又写了些信,还给您女儿邮寄了招聘的材料,让她到省城一家教育机构工作。”
苏秀兰顿时热情高涨,轻言细语地问“悠悠帮我洗衣服去了,你找她什么事?要着急呢,我帮你找去。要不着急呢,你说什么事,我帮你转告。你不是才打电话来的吗?什么事儿还没给你说清楚?”
像是怕她放电话一样,对方急促地说“阿姨,和您说也一样。上次电话,悠悠只是说她忙得很,没有多说。能不能告诉我,她在忙什么?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突然就辞职回家乡了?”
苏秀兰有几分欣慰——好女儿,真不亏是妈妈的小棉袄,贴心暖肺,知道自己要住院治疗,马上就辞职回家。但跟着又有几分失落介绍工作的是老师,临走也该打个招呼啊,也不通告一声,看这样子也不想回去了,说明两人关系不怎么样,剃头挑子一头热?还是男方根本就没意思呢?干脆把话挑明了,看对方到底什么意思。
于是,坦率的告诉对方“我生病了,还是不太好的病,说是肿瘤,说不定是肺癌。我们母女相依为命,当女儿舍不得母亲,自然要回家来陪伴。”
“这样啊……”男人声音暗沉,确受到了惊恐。但是听悠悠母亲的声音坦然,没有悲伤,没有阴霾,仿佛讲着别人家的事,就没那么担心了。念头一转——莫非母亲给女儿在家乡找了个对象,就以这个做借口?
他们是师生关系。
席况是刘苏悠悠的专业老师,优秀的男人不乏追求者,他的对象是全省有名的模特,也是服装表演系的客座老师,两人经常同进同出,在师范大学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发现刘苏悠悠是一颗好苗子,不仅成绩优秀,温婉大方,思维特别活跃,于是悉心栽培,日久生情,渐渐疏远了对象。郎有情妹无意,刘苏悠悠只是把对方当成老师,1米72的身高,比一般穿高跟鞋的女孩子还高一些。她一心要回家乡,所以,拒绝了席老师的动员,根本不做考研的打算。毕业以后,她就不辞而别,回到家里,连手机都换了号码。
可是,家庭没背景,很难找到如意的工作,将近一年了,她接到了老师抛来的橄榄枝,省城一家教育机构招聘,她和焦安子一起去报考,她被录取了。刘苏悠悠不认为是老师的恩惠,嘴上说感谢,也只是感谢他通报的信息,坚信自己拼才能就业的。而且始终认为,席老师是有对象的,即使有好感,也不愿当第三者插足,始终心如止水。
后来,席况赌咒发誓,早已经和女友分手,还要为刘苏悠悠牟取更好的出路,可她不为所动,只是苦于无法摆脱,母亲的电话来了,更让她归心似箭。
听到悠悠母亲的陈述,席况为自己的学生心疼,却似乎有了机会,表现自己的机会,接近心仪对象的机会……
于是,在电话中安慰了她母亲一番,还说在省城里认识的人不少,肿瘤医院里也有亲戚,大医院的治疗条件更好一些。
听着对方讨好的语气,苏秀兰尽管对自己的病情有疑惑,但是还没有认识到了很严重的地步,也不认为,有到全省最大的专科医院去的必要,很客气地感谢,然后说,自己住的是第一人民医院,是三甲医院,条件也不错,主任还亲自关心,需要的时候再麻烦他。
远水救不了近火,相对来说,身边的人更可靠,女儿毅然决然地回来,想是与那边没有太多的瓜葛,顺其自然吧。
手机还没有放下来,女儿已经进屋了。说,衣服晒在天台上,等明天下班她去收,上面风大,千万不要上去。
母亲没有回话,只是把手机亮亮,悠悠马上明白了,问母亲,刚才是谁来的电话。
苏秀兰说“就是上次给你打电话的那个人,老实告诉我,他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