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坐一跪,一黑一白,身材颀长,两两相望,彼此对峙着,生的又是极好,看着是那么得赏心悦目。
宋珩相貌俊美威严,一身华贵的玄色锦衣更显其尊贵之态,腰间配着的黑色玉带间缀着一块白玉,举手投足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气势。
相比宋珩的深沉内敛,慕昭的气质更偏向于气质外露。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衣的包裹之下更加衬得他如玉公子,面如冠玉。
两个人性子不同,气质更是不同。此番对峙之下,宋珩占了上风,无论从气势上亦或是其他上远远胜过慕昭。
“皇上是何时喜欢上她的?”雨方才停歇不久,在雨后的阳光照耀之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明月清风的气质来。
“知道了又如何?你认为我们的关系还能回到从前吗?”慕昭是聪明人,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不会不懂,偏偏要问如此无趣的问题。
慕昭苦笑,他又岂会不知这个道理,不止宋珩,连沈谨亦是如此,沈谨得知沈南雁痴心于自己,他们的关系一下子变得冷淡疏远至极,即使他有心补救却无力回天,沈谨定然也是发现了。
他这么疼爱他妹妹,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对沈南雁的情意,决裂只是早晚的事。
感情如此淡薄,淡薄到竟然因为一个女子沦落到多年来的兄弟之情瞬间变得荡然无存。
“皇上,你已经决意如此了吗?”慕昭问道。
既然感情挽留不回来,倒不如不强求的好。
此番决裂,宋珩心里也不好受,他与慕昭,沈谨情同手足,多年来何曾有多争论,生过嫌隙,如今只因为一个女子走到这个地方。
“当然。”宋珩盯着慕昭,果断地回答。
“那微臣便预祝皇上今后余生,福泰康健,心想事成。”他磕头三次,以当全了他们这辈子的兄弟情。
红砖青瓦,宫墙深深,午后时辰,雨天路滑,这段路上甚少有人经过,宫廊上一白衣男子举伞而行。
步履蹒跚,走得缓慢而又艰难。方才在殿内跪在地上的时辰过久,膝盖冰凉酸痛发麻,如今能撑子身子出宫去已是万幸,怎么还能加快速度。
大腿处隐隐传来的疼痛感刺激着他的大脑,脑子混混沌沌,早已辨认不清方向,他只能依靠着直觉往前走着……
情分已不在,一梦付黄梁。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人生至苦,莫过于此。
短短几日,他失去了人生中心爱之人与兄弟,另一个兄弟的离开也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曾经那么渴望要得到的一切,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孤单的只是他一个人罢。
他突然有些想质问,甚至是憎恨他的娘亲,为何要把他生出来,忍受着世人的白眼嘲讽,经历兄弟反目,知己离别,这些苦若有来生,他一定不要在受了。
雨夜微凉,半夜凉初透,书房里的烛火又亮了一整夜。
皇宫中的御书房也是彻夜烛火未熄,都说当今皇上深不可测,冷清冷心,怎么可能会没有心呢?
他知道将自己的心设了一层阻碍,任何人不能靠近罢了。
与慕昭决裂,这不是他愿意看到的结果,若是可以他是不想生生斩断他与慕昭的情分的,是慕昭逼他啊,明明他已经多次警告过他,让他离那个人远点,他偏偏不信,硬要挡他的路。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桌上早已摆上多时的圣旨孤零零的放在那里,褶皱上的痕迹预兆着已经被翻过多次,甚至还有落在地上过的痕迹。
慕昭的命脉,掌握在他的手里。无论是以往还是现在,他注定是胜利者。
“臣顾氏启奏皇上,臣担任柳州知府多年,为官勤勉清白,大事小事亲力亲为,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今不久在柳州酒楼吃酒时,偶然听及一言,事关慕昭公子往事,慕公子的亲生娘亲柳州名妓,绝色佳人,才高八斗,幼时被卖沦为名妓,半生辗转,半生浮沉,今其听那吃酒的老翁谈及前朝公主血脉流亡人间,虽已经过去几百年,那名妓既有可能是前朝皇室血脉。微臣如今多番探寻下来,发生了一丝端倪,尚可以佐证此事之实,具体之事请容臣细细追查。”
八百里加急传来的书信,厚厚的一叠奏折上写满了文字,条理清晰,道尽了一个悲惨女人漂浮一生,临死都没能发现的身世。
前朝血脉之事,无论放在建国之处亦或者如今都是极其忌讳的事,若是这事硬要拿到明面上解决的话可以赦免,也可以满门抄斩。
关键是要看君王如何处理,其他人可能会对这事心里稍存忌讳,独独他没有,他方才已经把这折子给慕昭看过,把选择叫到他手里,让他自己抉择。
………
“你去把行囊收拾好吧,要快,最迟立冬前就将其收拾好吧。”一夜未眠的结果就是眼下乌青密布,他喝下一口浓茶提提神。
“公子我们又要出远门?”谢随望着慕昭疑惑道,昨日进了宫,怎么今日就要离开京都呢?
“不错,我们极有可能……会长住在边关。”他还是没有告诉谢随他们可能要一辈子待在边关。宋珩的担心他明白,只要他在京都一日,他与沈南雁随时都会见面,一旦他离开了,宋珩也就放心了。
“皇上让我们去边关?”边关苦寒偏远,光是行程就要走上十天半个月,一来一回怕是要花一个月有余,再说了那里的环境更是恶劣,与幽州比起来更甚。
宋珩如今这个行为怕是专门针对他家公子了。
………
宋珩黑眸锐利深邃,如若电闪,如墨般的眼眸幽深,似古井般深不可测,让人不敢直视。当日他深如古潭的目光盯着他,沉声道:“边关如今也稳定了,沈家人回京,那里正缺个人去守,你就去为朕跑一趟吧,刚好你还能好好欣赏她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还真是三句不离她呀,无论说什么话,谈论什么事,谈论完之后再旁敲侧击一番,自己的存在真的就这么让他在意吗?
他迟疑不决,不知当时自己是不想离开还是不愿离开。
在他尚在犹豫时,宋珩丢给了他一个厚重的奏折。铺陈开来,目光看向奏折。
脸上神色不显一分,手中的奏折却猝然落地,发刺耳的响声,声音击打在他心中,掀起巨大的惊涛骇浪。
万万没想到,他娘亲居然是这样的身世。本该是姹紫嫣红,光芒万丈的一生,现在却过得如此的不堪。
他心疼她,为她感到不甘,独独没有因为这道旨意畏惧他娘亲即将给他带来的后果。
“微臣遵旨谢恩。”
既然宋珩让他离京,那他离开便是。
“无诏不得回京……”见他回答的这么快,宋珩意味深长地加了这句话。
“是。”
官柳低金缕,归骑晚、纤纤池塘飞雨。断肠院落,一帘风絮。
这一次,慕昭没有悄无声息的离开,宋珩还大张旗鼓专门下了旨意。
沈谨知道后提前几日专程为他送行,沈谨知道后,沈南雁当然也知道了。
这一次不是沈谨偶然提及的,而是谢随亲自来传的话。
“我家公子三日后将启程离开京都,前往边关,日后更是要长住。”
谢随站在那里,道明来意之后看着院中亭子下坐着的女子,肌肤胜雪,唇色极白,身着白色锦衣,金丝线勾勒出几片祥云,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与泠然之气。
她淡淡地望着他,言语冷静:“长住?这是皇上下的旨意还是你家公子的决定?”
当然是宋珩在针对他家公子,不然他家公子无论如何也不想出京。
“沈小姐以为呢?若是沈小姐要去与我家公子道别,奴才为你安排,若是小姐没有这个想法,那就怪奴才多管闲事就是。”对待沈南雁可不能像一般女子那样求着她让她去见他家公子,沈南雁不是一般人,定是不吃他这一套,而是应该把主动权给她,让她自己选择。
“知道了,你走吧。”沈南雁的声音淡极冷极,平淡地没有丝毫起伏,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声音如此之凉薄。
谢随冷眼瞧着沈南雁脸上冷淡的表情,替他家公子抱不平,于是讽刺道:“都说沈家小姐绝色佳人,京中第一美人,我看未必如此。脸生得再好看有何用?至少该瞧瞧自己的心吧,旁人对自己的好半点不记,冷心冷情,这种人还有人性吗?”
这话以下犯上,明里暗里都在赤裸裸讽刺她待慕昭如此冷漠,根本不配为人。谢随是他的人,自己没去送他,谢随如此生气,替他抱不平,可见谢随是真心待他的人。
既然是真心待他的,她又怎么可能生气,她沉稳开口:“说完了吗?说完了就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