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过,破败不堪的冷宫中,有几株孤独的老树正随风摇曳,枯叶叠满了地,而树上落着的几只乌鸦受了惊吓,发出了阵阵粗哑鸣叫,令人毛骨悚人,忽而扑闪着翅膀,消失在黑夜中。
树下正站着一人,全身黑衣,黑纱覆面,仅仅露出一双眼睛来,晃眼一看身形身高皆是男子模样,可声音一出便知道是个体形消瘦的女子。
“两次任务都失败了?”那人冷冷开口,语气中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悦,却在这阴森的地方莫名使人不寒而栗。
“是,是,”另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立即应道,“属下该死。”声音低沉,带着中年男子特有的磁性。
“呵呵呵,你确实该死,这是咱们第几次刺杀傅云期了?”那女子轻轻一笑,却没等对方开口自言自语似的继续说了起来,“算上上一次在西陵的话,杨玉,这次应是第三次了吧?”
“是”杨玉垂着眼,双拳紧紧捏在身侧,这几次行动都是他的失误,这一点肯本不容辩解,可是他并不想让谢家堡和朝廷沾惹上半分关系。
“都是些废物!——”那女子轻哼一声,将手负在身后,仰头长声叹道,“枉我处心积虑地将她从一堆臭男人手中救出来,在军队屈辱含恨这么多年,竟然连傅云期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本以为这次的刺杀会天衣无缝,未曾想到这个吴红玉这么沉不住气,白白浪费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和她父亲一样蠢!
“堡主”杨玉欲言又止。
那瘦高瘦高的人竟就是叱咤江湖的谢家堡堡主谢虹倪,传言中,这一代堡主已消失十余年,谁也没能找到她的踪迹。
在她咄咄逼人的眼神中,杨玉终是开了口:“谢堡主,‘谢家堡不得参与任何朝廷帮派纷争’这是老堡主立下的规矩,您这样您这样岂不是与老堡主的初衷相悖,那,今后我该如何下去和他老人家交代?”
“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谢虹倪厉声说道,“我才是谢家堡的堡主,若我非要将这大金江山搅一搅,那又如何?!”
那阴狠狠的眼神让杨玉当下心中一紧,曾几何时,她也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到底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阴狠毒辣的女子?
“虹儿,那你想好自己的退路了吗?”
听见这声称呼,谢虹倪原本狠辣的眼神有了片刻的失神,然后逐渐褪去了光芒,身上尖锐的刺也敛起。她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似乎在遥想着从前,或是虚无的以后,“杨叔,这本就是一条不归路,还能有什么退路?只可惜”
“若少堡主知道了这一切,应该不会原谅您。”杨玉略微迟疑地说。
不仅不会原谅,依着他的性子,兴许会恨不得没有她这个母亲。她苦笑着摇头,仰面轻叹一声,却在柔柔的风声中依稀听到附近有细微动静。
杨玉在同一时间也发现了,立即将她护在身后,上前喝道:“谁?!”
这偏僻的冷宫会有谁出现?自然是失宠的嫔妃,这些嫔妃多是疯疯癫癫,神出鬼没,晚上要是被她们吓到,一准儿会失了魂。
“废物,哈哈哈,”果不其然,一个疯女人大笑着从地上站起来,嘴里大叫着“废物”,一路跌跌撞撞地朝着他们跑来。
嫔妃没了皇上的宠爱,下人们也不会将她们放在心上,偶尔被拳打脚踢也是常有的,冷菜馊饭更是她们的家常便饭,所以当她面色苍白小跑起来时,任杨玉见惯了冰冷尸体,也着实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
“你是谁?”即使知道冷宫中的疯癫之人数不胜数,为了安全起见,谢虹倪还是假意试探道。
那疯女人走到杨玉跟前看了半晌,掩嘴惊叫一声“皇上”,又忽然止了笑,端庄起来行了一礼,唤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要来怎么不让曹公公提前说呢,臣妾,臣妾都还没有沐浴呢,对,嬷嬷说臣妾,臣妾要洗净了才可以面圣的。”
不过是个可怜的女子,杨玉见她面色娇羞,缓缓褪着自己的衣衫,才终于相信她已经疯癫,既然是疯子那便
“虹儿?——”直到看着那女人毫无生气地如树上的枯叶般滑落在自己面前,杨玉才猛地转头,看着身旁手执暗器的女子慢条斯理地擦着手,他的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只有死人不会说话,这不是杨叔教我的吗?”谢虹倪抬头淡淡说道,似乎只是说着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而不是一条血淋淋的人命,“放心,没人会关心这里少了一个人的。”
刚才的骚动引来了附近巡逻的侍卫,他们循声而来,却见四下无人,只是远远瞧见有个穿着粉色衣裙的女人躺在树下。
“前面是何人?”一个侍卫提起灯笼轻声问道。
见那人躺在地方一动不动,半天也没有反应,旁边另一个有些经验的侍卫用手肘捅了捅他,说道:“哎呀,这冷宫除了女人难道还能有男人?走,上去看看。”
两人提着灯笼走到树下,那个有经验的侍卫又唤了几声见没回应,直接用脚一踢,尸体转了两圈刚好将脸露了出来,他淡定地说道:“原来是她啊,定是死了,上去收拾收拾吧,免得明早换班时被骂。”
“我们,我们不汇报给佟首领吗?她无缘无故死了,万一宫中有人密谋行刺”那侍卫明显胆小些,哆哆嗦嗦说道。
“你见她身上有血吗?”
那侍卫只敢匆匆瞟一眼,不敢多看,但身上确实没有血迹。
“冷宫的女人死了也没人管,这点小事也要报告给佟首领,不是自己讨骂吗?”那个有经验的侍卫往地上啐了一句,“真是晦气!”说完便拖着尸体往不远处的枯井走去,一把将她扔下,动作一气呵成没有丝毫犹豫,令人密集思恐。
杀人不见血,才是谢家堡的独门暗器。
“你小子,胆子也忒小了,今后要在冷宫混可要胆子放大些,不然总有一天会被吓死”
“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死人”
“这有什么啊,死人可比活人好应付多了!你小子可紧着学!”站在树上的杨玉默默地看完了一切,瞧着两人嬉笑着离去的背影,此时如鲠在喉,他开始怀疑自己当初义无反顾地支持谢虹倪走这条路,亲手将她推入这个吃人不见骨头的地方,究竟是对还是错?
他轻点树梢,腾空而起,几下便没了踪影,唯有飘落而下的枯叶,又落在地上叠了一层。
天空不经觉间已洒下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黑夜彻底消失。
“白桃——”傅云期见楚妙尔微微转醒,朝门外唤道。
白桃应声而入,却不像平日里那样,从进屋开始就聒噪个不停,此时安安静静,低眉顺眼的样子倒是令傅云期有些不适应。
“怎么了?”楚妙尔也发现了她的异常,见她始终低着头便随口问道,却不料这一问,白桃的眼泪就像泄了洪的河水似的哗哗往下流。
这可把楚妙尔吓了一跳,这还是第一次见白桃哭得如此伤心,她之前被推下池塘的时候都没见她哭得这么肝肠寸断的。楚妙尔心感不妙,立马直起了身向傅云期看去。而同样在纳闷的傅云期拿着茶杯无辜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发生了何事。
“亭风欺负你了?”
楚妙尔猝不及防的这句话,差点令一旁的傅云期被口水呛住。
她唯一能想到让白桃委屈痛苦的就是亭风了,难不成白桃说出心意后被亭风拒绝了?应该,不至于吧?楚妙尔安静地坐在床上,等她哭完。
“王,王妃,”白桃抽噎着说道,“奴婢刚,刚刚下楼听掌柜说,说昨日满春院死了人,呜呜,”说着白桃又开始流泪,边抹眼泪边说,“您该多害怕啊,这时候奴婢却没能陪在您身边,奴婢昨日不该私自离开王妃,呜呜——”
傅云期端茶的手顿在半空,望着扑在楚妙尔怀里哭的白桃,心中又惊又喜又无奈,别过头望向窗外,嘴角却止不住地往上扬起,这个白桃可真逗。
若是昨日你在身边,可能更加添乱,说不定更是要受到惊讶,楚妙尔心中这么想着,嘴上却轻声安抚道:“这不是没事吗,乖啊,不哭不哭。”
这时,她肚子赶巧“咕噜”叫了一声,才唤回白桃的神志。
白桃用衣袖抹了抹眼泪,起身说道:“夫人饿了,奴婢伺候夫人更衣。”楚妙尔见状抬眸,与傅云期隔空相视而笑。
刚穿戴整齐,门外便传来了轻轻地敲门声。
“进来。”傅云期放下茶杯,淡淡说道。
亭风进门行了一礼,抬头便瞧见白桃眼睛红肿,断断续续还有轻微抽噎声,明显是刚刚哭了一场。
“有何事快说。”傅云期出声打断他的想法,起身说道。
亭风这才回过神来,低头说道:“四爷,属下已经按照您的意思飞鸽传书给二爷了。”说这话时,眼睛还不停往白桃那处瞟,见她忽然和王妃笑了起来,自己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起来。
“还有吗?”
“嗯?!”亭风被骤然出现在面前的傅云期吓得连退两步,红着脖子说道,“杨三小姐与小可汗此时已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