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为将胆,鳞氏不仅兵马雄壮,还位列六卿,率先发言“伯玄,你先和诸位长辈说说刺探到的见闻。”伯玄,鳞乾的字。古人的字大多与名是同义词或者反义词。
所谓玄天纁地。玄色代表天,纁色代表地。乾坤天地。乾和玄都是天的象征,加之鳞乾为嫡长子,伯玄这个字取得也算相当有水准。
“公子卬与武氏三十乘,以寡击众,阵斩宋公,观其士卒气犹壮,军阵严整,恐怕折损不多。”鳞乾一五一十回道。
“天呐?以三十乘破中军,这还是人吗?”向氏族长公子盻惊呼道。
本来昨夜宋公派左师进攻桓族的荡氏大营,桓族惊惧不安,不知发生何事,惴惴不安,结寨自保。
荡氏狼狈南窜,兵祸稍安,胆大的鳞氏派鳞乾召集桓族开会,定下计较。
“此必有人反宋公而相攻。我等不妨坐山观虎斗。”当时鳞矔猜的不离十,但他并不清楚宋公的对手是谁,亦不知孰强孰弱。
“倘宋公胜,反逆的家族被荡平,卿大夫之位有缺,宋公为了安定人心,一定会把空出来的位置让给桓族,毕竟桓族之兵足足有国家的三分之一。
倘若宋公败,反贼必两败俱伤,我等不妨趁其微弱,顺手除之。这样以来一则为国家除逆,声望无二;二则可以扶立一个如意的新君,新君我等所立,必对桓族言听计从,到时向氏、鱼氏复可重归朝堂之上,操持一国权柄。”
然而事情的发展似乎没有按照鳞矔的剧本来走——当然这只是鳞氏自己错误的判断,他们没有探明虚实,不知武氏这边充其量不过悍勇之末罢了。
“为今之计,如之奈何啊?”公子盻来回踱步,“中军一朝即灭,这个公子卬恐怕是个心狠手辣的主啊,方才丹水之畔,有山呼拥戴之声,倘若公子卬夺取大位,于宋国、于诸位大夫都不是好事。”
一个国家出现一位英武的雄主,在春秋乱世的各个诸侯国的任何一个之中,恐怕都是让士人兴奋的好消息,就仿佛拿破仑从囚禁中脱身后,所有法国兵民群起欢呼一样;然而在宋国则恰恰是个反例。
宋国本来就是投降周朝的微子之后,从来都喜欢和平,不喜欢争霸。当初孔子的祖先公子嘉担任宋国的大司马,辅佐第十五代宋公——宋殇公。殇公、公子嘉与邻国郑国争霸,战乱不休,国人和贵族们不喜欢打仗、争霸,索性把国君和司马一道宰了,扶立新君。
后来宋襄公时期,第十九代宋公又策划着和楚国争夺霸主之位,桓族都劝谏他“一国不再兴。”桓族都希望国家不要卷入纷争,在列国之间和平做买卖。毕竟是商人之后,人人都喜欢安安静静赚大钱。
但是宋襄公再次让桓族失望了,泓水之战,国君与大量成年精壮都死在泓水边。不仅如此,宋国还要年年给楚王上贡,简直是把底裤都输光了。
在后世,桓族也一直坚持和平发展的路线,等到向氏的向戍执掌社稷,他甚至搞了一次中原的弥兵大会,让晋国楚国两个战狂握手言和,桓族的政治倾向可见一斑。
当然,好战的国君总是不绝如缕的,宋国最终也亡在了好战之君手上。
末代宋君宋康王,不仅称王,甚至悍然违反宋国的惯例,在战国时代吊打各路诸侯,史书记载“东伐齐,取五城。南败楚,拓地三百余里,西败魏军,取二城,灭滕,有其地。”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宋康王引起群雄公愤,最终齐湣王与魏、楚伐宋,遂灭宋而三分其地。
可以说,宋国的桓族和多数国人都喜欢国家承平,对好战的君主敬谢不敏。
公子盻看来,这个公子卬虽然打仗很厉害,但是万一公子卬当上宋公,很可能会用兵四方,给国家带来沉重的苦难。
此外,一个好战的君主,喜欢重用的臣子也必然是鹰派的战狂,像桓族这样的和平爱好者用菊花想想都明白,会被一脚踢出权力的中心。
公子盻面有忧色,其他几位家主也心有戚戚。公子卬即位既不利于国家,又不利于家族,大家都不肯束手待毙。
“不如趁其未及国都,兴兵克之。”鱼氏的鱼衍力主现在火并了公子卬,免得公子卬在国都成位后再杀,有违礼法,背负骂名。
“万万不可!”鳞矔急道,“既然强大的中军都被一鼓而灭,残破的桓族,如何堪战?”
鳞矔心里直打鼓,桓族的左军本来就比宋公御的中军弱小,现在荡氏还跑路了,怎么看都是胜率渺茫。
“不如把他诓骗入营中,埋伏刀斧手格杀。”鳞矔提议道。但是公子盻质疑这个方案,他表示公子卬如果心怀野望,肯定不会这么二,况且人家都发出话来,让桓族首领到武氏军中面见,没准公子卬还打着同样的歪主意要宰了在座的各位。
“不做决定比做错决定还要糟糕。”鳞矔成功说服了众人,反正没有别的方案,还不如试试看,万一事有不成,大不了再火并一场。聊胜于无嘛。
……
桓族的邀请被传达给了公子卬,公子卬喃喃道“鸿门宴啊。”
武功当然没有听过鸿门宴这个词汇,一力反对公子卬冒险前往。
“大不了再和他们打一场。”武功嚷嚷道。
“拿什么打?”公子卬反问道。
现在武军缴获了中军大量的兵车、武器、铠甲,这给了武功一些不切实际的幻想。然而战争的主力依然是五十人的骑兵,标枪都浪费得差不多了。新缴获的战车也用不上,武氏的士人除了弓箭手,都成了骑兵,而步队的士人都是当年开车不大利索的人,才被发配为具甲的矛手。
野人更是指望不上,他们不仅没有经历君子六艺的训练,而且营养不良,身材伛偻,让他们驾车出征和送死没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