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口嚼着火腿肠,陈锋不住自我暗示,至少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然而接下来的一个动作,让他的心跌到谷底。
陈锋坐在地上用力舒展身体,发现脚脖子隐隐有些疼。
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那是皮肉被划破后的疼痛。
陈锋盘起脚用手机照明仔细观察,袜子破了,有三道血痕,伤口不是很深。
“啪。”
不知道过了多久。
手机被重重摔在地上,碎裂的屏幕闪烁几下以后彻底报废。
陈锋歇斯底里大笑。
现在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无所谓了。
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他长得不是很帅,但脸型刚毅,很耐看。
在路上他想到过无数次这种情形,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什么挺过一夜没事之类的鬼话,不过是扯淡而已,他见过被活尸咬死的人复活,他只是不想动手杀掉那两个人。
“真不甘心。”陈锋笑着哭了,他觉得也许逃出这座城外面就有救援,会有无数坦克装甲车,把这里重重包围。
陈锋觉得心里很凉很冷。
那股寒意来自身体里,而不是外界。
身体轻轻颤抖,陈锋觉得浑身冰凉,越来越冷,越来越凉。
“完了。”
陈锋想闭眼,可是办不到。
他感觉自己被冻住,成了雕像,身体却变得轻盈,慢慢飘起。
突然,陈锋看见有个人在墙角坐着,不由心思恍惚。“这是幻觉,还是我已经作鬼了?”
混混沌沌间如在梦中,突然他想起看过的一篇文章,是讲濒死体验的,这种感觉跟文章中描述的相差无几。
浑身轻松,没有任何不适。
“这样也不错。”陈锋觉得自己飞在天上,要彻底告别这个肮脏的世界。
“呃。”
身体剧烈的疼痛感把他拉回了现实。
嘴唇已经咬破,指甲深深嵌在手掌中。
他觉得每个毛孔都在流血,每个细胞核都在旋转扭曲,正有无数把利刃在体内游走,要把他搅成碎片。
陈锋嘴里塞着衣服,怕自己咬破舌头。
“好渴。”
喝光了瓶水,陈锋觉得自己坐在火炕上。喝着闷倒驴。
身体的燥热让他汗流浃背,血液仿佛在慢慢沸腾,最后会把他煮熟。
“痒。”
从骨髓到皮肤,陈锋发现自己的手指涨的发硬,仿佛充满了无处发泄的能量,似乎可以一拳打穿墙壁。
街上不时传来悉悉嗦嗦的声音,那是老鼠在觅食。
甚至老鼠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吱吱吱。”
老鼠惨叫,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就像老太太在吃江米条。
陈锋知道吃老鼠的那个东西很恐怖,虽然距离很远,但第六感不会骗他。
头忽然痛得厉害,陈锋抱着头躺在地上打滚,晕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夜,也许是几个小时,也许是几天。
陈锋坐在地上大口吃着压缩饼干,一包两包。
巧克力,水果糖。
直到食物吃光,饥饿感却没有完全消除。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变成怪物,不过总算还活着。
陈锋着上身,衣服都被他自己扯碎了。
酒精灯早已熄灭,药店没窗户,一片漆黑,却不影响他的视力。
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陈锋觉得现在能吃下一个人。
而且是生吃。
“妈的,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我是魔鬼吗?。”
唉,这只是个比喻。
陈锋自语摸摸自己的嘴角,嗯,幸好没有獠牙长出来。
翻箱倒柜,陈锋失望了,药店里没有食物,没有水。
“哎,是葡萄糖液。”
墙角的纸箱让陈锋大喜过望,一连喝了十瓶,身体终于不再饥渴。
挑了几样常用药品,陈锋背着包,在屋里撒了泡尿
屋外微风拂过,太阳早已升起,街上毫无生气,只有活尸在游荡,乌鸦在狂欢。
地上的血迹都已干涸。
这座城市已经不属于人类。
陈锋抬起手腕看了看,上午。
城市已经变成危机四伏的钢铁丛林,夜里会有无数猎手出来觅食,相对来说白天人类还能占点优势。
如何离开这座充满危险的城市是个难题,再过一段时间,储存的资源耗尽,那就是死期。
前面是条小吃街,陈锋去打算搞点吃的,转念又一想那些冰箱里的生鲜食品估计已经坏了。
陈锋忽然站住四处观察,毫无收获,但能肯定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窥视,但是无法确定方位,他极度厌恶这种感觉。
几头活尸倒下,陈锋不在躲避,从尸群中冲杀过去。
冲出去几百米,那种被监视的诡异感觉消失了。
陈锋暴露在尸群面前,他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作四面楚歌。
再这样下去,他非得活活累死不可。
现在他能深刻理解霸王项羽在乌江自刎时的心境。
随着不断的骨肉分离声,刀已经砍出了缺口,陈锋身体上沾满了暗红色的液体,尸群依旧悍不畏死的围拢过来。
陈锋试着突围,但都失败了,包围圈逐步缩小。
活尸那腥臭的大嘴,有几颗牙都能看清。
站在小巴车顶,陈锋大脑飞速旋转,观察着周围环境。
他没有西楚霸王那份豪气洒脱,他只想活着。
再有几分钟,活尸们就能踏着同伴的身体把他撕碎,吞下肚子。
小巴旁边是座层小楼,一二层窗户上用的都是隐藏式防盗网,没有着力点,要想爬上去除非变身蜘蛛侠。
小巴被推的来回乱晃,有的活尸已经能够到车顶。
“咔嚓。”
陈锋砍下几双尸爪后有些绝望,除非出现奇迹,否则今天就死定了。
尸群兴奋的嚎叫,肉已经到了嘴边。
刀架在脖子上,陈锋在做最后的心理挣扎,穷途末路,任何心灵鸡汤都拯救不了他。
除非出现奇迹。
……
“啪。”
有个东西从天而降,抽在陈锋的脑袋上,击溃了他杀身成仁的勇气。
“感谢菩萨,感谢佛祖,感谢孙悟空,感谢上帝,感谢葫芦娃。”陈锋不怒反喜,嘴里念叨个不停。
“后生,赶紧爬上来,莫发神经了。”
三楼探出个脑袋,不住催促。
陈锋顺着扔下来的消防水带慢慢往上爬,想起了一句名言,坚持就有希望。
距离三楼窗口只有两米,陈锋身体猛然下沉,吓得他一闭眼。
“老天,不带这么玩人的。”
给绝境中的人希望,然后夺走,估计世上没有比这更虐心的事了。
“发什么呆,赶紧往上爬。”
“谢谢谢谢。”
豪华办公室里,陈锋躺在真皮沙发上不住道谢。
那个救他的老头胡子拉碴看不清脸,酒气熏天,估计得有五十来岁。
“后生,有好多天没有看见活人了,跟我说说外边的情况?”老人咕咚咕咚又猛灌了两口白酒,看着陈锋两眼放光。
陈锋拿起桌子上的烟点了一根。
半个小时后,老人沉默了,面如死灰,神情从失望到绝望,再到平静。
没有救援,没有任何希望。
目光扫过桌子上的微型万年历,陈锋表情凝固,嘴张得可以塞进去鸭蛋。
“难不成我在那躺了十几天?”
“这很不合理,不科学。”
交谈中得知,老头叫胡立万在这看门,女儿大学毕业不久,单位离陈锋呆的商场不远。
出事那天交通瘫痪联系中断,胡立万想去找女儿,刚走出小院就被吓得连滚带爬的跑回来。
出事那天是星期六,根本没人上班,胡立万把大门锁死,躲在办公楼里不敢出去。
小食堂有吃的,酒水饮料也不少,所以小日子过得还行。
“小子,咱爷们儿也算有缘,我平时根本就不上楼,来跟我去食堂,喝死拉倒。”
胡立万把陈锋带到食堂,硬木桌椅很显档次,可以容纳六十人就餐。
两人开始喝酒,菜是两块腊肉,就那么硬啃。
酒精可以暂时让人忘掉恐惧绝望,如同无形屏障可以隔开末日。
两人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聊的天昏地暗,尽情宣泄压抑的情绪。
“大爷,你节哀吧。”陈锋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因为酒精的原因,一时忘了哪里不对。
“后生崽,真会说话,不过这样也好。”
胡立万眯着浑浊的眼睛任由泪水落在酒杯里。
“这世道,死了何尝不是解脱。”
胡立万叹气又道“听上辈人说闹灾荒的时候,人吃人不稀奇,就是野猪野猫老鼠都啃人骨头,我看现在也差不多了。”
陈锋激灵打个冷战,想起了那几只变异猫,但如果是变异犬,猪,会怎么样?
他随即将半瓶白酒灌进胃里,拒绝再想,那会让他丧失勇气。
神情木然的胡立万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陈锋知道老头的心死了。
大街上步步杀机,胡老头腿脚不好,如果带他走的话,陈锋不知道能走多远,也许出了这条街命就丢了。
莫名的挫败感压在陈锋心头,压抑渐渐转变成愤怒。
饭厅里烛火突突,陈锋一拳打在硬木桌上,桌面立即四分五裂,崩成了木头片。
“这,太不结实了。”
随后陈锋狂喜,自己的力量比原来强很多。
两天后,陈锋在黎明时爬墙离开。
胡老头没有说话,只对他点了点头,举起酒瓶猛灌,又开始醉生梦死。
陈锋看着老头送他的东西忍不住唏嘘,这种纯粹的好人以后不可能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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