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王炬对于瘸子的铁匠铺依旧心心念念。
他曾经渡过不少游侠传记,许多高手功成名就,退身江湖之外,看似闲云野鹤,洒扫街亭以度日,实则锋芒依旧,只是落了轻尘不发。
“兄长,陈伯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是不是什么世外高人?”王炬显得有些兴奋。
“他就是个打铁的,勾引了隔壁的寡妇,被人打断了腿。”王通漫不经心道。
他说得可是实情。
陈伯打铁的手艺无话可说,其他地方实在与世外高人相去甚远。
否则也不会被人打断了退,跑到望北城这等苦寒之地,一待便是二十年。
他最特别的地方便是每次喝完酒之后,便开始胡吹乱侃。
酒后的陈伯,上可九天揽月月,下可五洋捉鳖,皇宫里面洗过澡,神宫里面泡过妞……
总是一句话,陈伯眼中的自己,不是神仙,赛似神仙。
“兄长,你是怎么认识陈伯的?”王炬忍不住问道。
在他印象里,自从三年前,王通被接回来之后,一直深居简出,很少见人,怎么会认识陈伯这样的市井之徒?
更何况,九流坊这种地方,龙蛇混杂,普通人很少涉足。
“问这么多干嘛?回去不要乱说话,知道吗?”王通淡淡道。
“兄长放心,我定然沉默如金。”王炬郑重道。
经过今日,他和王通的关系似乎拉近了不少,有些小时候的感觉。
那时候,王通便时常带着爱哭鼻子的他。
这让王炬心中顿觉温暖,比寻到一把趁手的兵器还要让他欣喜。
对于王通的叮嘱,他自然无比上心。
“嗯,我还有事,你先回去吧。”
说着话,王通转身,走往另一个方向。
“兄长……似乎有些不同了……”
王炬看着王通远去的背影,喃喃轻语,今日的王通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很微妙,却又说不上来。
……
有间灵香铺。
萧浅浅正在忙碌地招呼着客人。
近日来,望北城依旧有人口不断失踪,求购【迷途香】的人不少。
铺子里早已买断了货,尽管王通已经托香少调一批过来,可是最快也要明天。
为此,不少人开始转买【异地平安香】,这种香火也只是普通级,若是亲人出门在外,点燃此香,日夜祷告,便可保佑其在外平安无恙。
“王老大……”
就在此时,李香香从楼上走了下来。
“你可算来了。”
“找有有事?”王通问道。
“我打算回去了。”李香香的脸色略显疲惫。
“这么早?吃完午饭再走吧。”
“不了……”李香香摇了摇头“有个我很讨厌的人也来望北城了,我不想见他,还是早点回去。”
“你讨厌的人?”王通凝语,却未曾多万。
事实上,李香香昨天便收到了风声,连夜就将收来的药材送回金陵城。
如果不是为了跟王通告别,昨天他便走了。
“也罢,等忙完这阵子,我去金陵找你。”
“好说,到时候好好招待你。”李香香颇为看中王通这个朋友,一拳落在了他的肩头,紧接着,迈步便要离开。
“对了,有个好东西。”
说着话,王通从怀中取出一方紫檀木的盒子,打开后,一缕白芒闪烁,明白的珠子宛若龙眼,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骨精!?”李香香顿时来了精神,赶忙拿了起来,左右观瞧。
“好家伙,还是三十年份的,这东西可难找得很。”
李香香咂摸着嘴,忍不住感叹,上回他去京城寻摸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称心的【骨精】。
这东西并不常有,想要品相好的,更是得碰运气。
王通的这枚实在太合他心意了。
“啧啧,望北城这地方,还真是有灵气,这等宝贝都能让搞到。”
李香香笑了,这一趟他可以算是收获满满,不虚此行。
“你开个价,我绝不还价。”
对于优秀的制香师而言,钱财乃是小事,能够寻到珍贵奇材,炼制出上品灵香才是首要。
“一万两。”
“一万两?少了吧!”李香香轻语。
他倒不是有钱,像这种品相的【骨精】如果在十年前,卖个一万两倒也算是公道,不过现在早不是这个价了,至少得涨五成。
“别装蒜,我说一万就一万。”王通没有矫情。
李香香每个月手里能够支配的钱财也就那么多,除了购买材料还有别的花销。
况且制作灵香需要大把时间,前期投入大,回本周期也长。
作为伙伴,生意归生意,作为朋友,他不可能狮子大开口。
换做其他人,王通至少开价一万八千两。
“话不多说,等你来金陵城,酒管够。”
李香香嘴角微微扬起,七分利益,三分人情,这门生意谈得颇有温度。
“哟,这不是香少吗?”
就在此时,一阵叫嚷声从门外传来。
一名华服公子在两名护卫的陪伴下走进了铺子,锦帽貂裘,鎏金白玉,手里拿着织锦的楠木折扇,看上去就极为富贵。
他身边的两位护卫也是不凡,气定神足,太阳穴隆隆鼓起,分明就是阳血生息,功夫练到绝处,怕是距离筑息境巅峰也只有一两步之遥。
“赵景隆!?”李香香看见来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王通看在眼里,心领神会,敢情这便是李香香讨厌之人。
“啧啧,我就说堂堂香少怎么会跑到这种穷乡僻壤之地,原来是有好东西。”
赵景隆一眼便看到了王通手里的那枚【骨精】,眼珠子都快亮起来了。
赵家也是金陵城的大家,断宝识物,自然看出了这枚【骨精】的价值。
“这东西我收了。”赵景隆也不问价,直接将其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正好用来炼制春泥蚕母香。”
“嗯!?”
听到这个名字,李香香的面色变得难看无比。
就连王通的目光也是沉了下来。
春泥蚕母香,乃是一种极为损阴德的灵香。
据说,只要将此香缠上自己的发丝,若是有人焚烧此香火,一旦香火入体,气运便会越来越差,渐渐转移到那发丝主人的身上。
所谓春蚕到死丝方尽,徒为他人做嫁衣。
最终焚香之人必定会穷困潦倒,病苦交加,直至郁郁而死。
过去有不少神棍神婆,愚弄信众,让他们焚祭【春泥蚕母香】,为自己添福添寿,至于那些人最终却是家破人亡,难有善终。
后来,这种灵香曾经被一度禁止过,不可炼制,也不可使用。
这赵景隆开口竟然便要炼制【春泥蚕母香】,简直胆大包天。
“赵景隆,你赵家好歹也是金陵城有名的大家,怎么能炼制这种灵香?不怕被人告发吗?”李香香沉声道。
但凡有点良知道德的制香师,都不会碰这种阴损灵香。
“告发?”赵景隆冷笑“我赵家和灵神宫都有生意往来,上面有大人物罩着,谁敢跟我赵家作对?”
说着话,赵景隆看向李香香,不禁露出讥诮之色。
“就算是你们李家,不也要将你的三姐嫁给我吗?”
话到此处,赵景隆笑得更加肆无忌惮。
李香香咬着牙,双拳紧握,却未曾发作。
“你不敢,我敢。”
赵景隆伸手,便要去拿王通手里的那枚【骨精】。
“抱歉,这东西已经卖了。”王通一缩手,冷冷地回应道。
他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这种二世祖,缺德带冒烟,还无法无天。
“卖了?”
赵景隆看向李香香,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香少,这东西被你收了?”让给我如何?”
李香香沉默不语。
赵景隆见状,笑得越发放肆,凑到近前,在其身边耳语。
“你不想你三姐嫁过来的日子不好过吧。”
这句话仿佛一柄利剑,刺痛了李香香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他猛地抬头,眼中隐有怒火,却未曾发作。
从小到大,就属三姐最疼他,关于这门婚事,当初提出的时候,李香香第一个出来反对。
放眼金陵城,谁不知道赵家的五公子是个混蛋?
奈何如今赵家得势,和灵神宫都扯上了关系,这样的豪门联姻在所难免。
赵景隆正是吃准了李香香的心思,将其拿捏得死死的。
“给他。”李香香咬牙道。
“香少。”王通眉头皱起。
“给他!”李香香低吼道。
王通见状,未曾多言,将木盒递了过去。
“哈哈哈,香少果然识时务,如此说来,我将来可得好好疼疼你的三姐。”
赵景隆大笑,从王通手中拿过【骨精】,看向他的目光透着一丝寒意。
“在这穷地方开个铺子,就敢跟我叫板?”赵景隆冷笑“小子,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天有不测风云?”
“指不准哪天铺子着了火,财散人亡……”
说着话,他身边的两名护卫也跟着哄笑起来。
王通沉默不语,就这样静静地望着他,如同看待一个死人。
“小子,可得当心点啊。”赵景隆善意地提醒着,旋即带着【骨精】,大笑着转身离去。
旁边,萧浅浅都看得牙根发痒,可是李香香的模样,又忍住了。
“王老大,对不住,有时候,我也身不由己……”李香香身子一松,不由叹道。
“我明白。”王通轻语,未曾多言。
“告辞。”
李香香头也不回地走了,只留下了一道落寞的背影。
纵然身为世家子弟,也有着许多无可奈何。
对于这种滋味,王通深有体会。
就如同当年他在京城一般,无论你是何等身份,这世上总有能够压过你的存在,在那些人面前,所谓命运,便是不由自主。
“小浅浅,把铺子看好了,我出去一趟。”
王通的目光变得冰冷寒彻,一步踏出,等到萧浅浅再看,已无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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