祸娘一时无言以对。
她避过陆载凛凛的目光,眼神里露出一丝彷徨。
陆载看着手中那封信,“无心有变,实为咒禊。巫覡陆一善可除之。”
他不禁心生疑惑,谁会知道他,更知道他是除咒师呢?
巫界巫覡们都以为世上再无除咒师;凡人们更加不知道“咒”为何物了。
是雷坤山吗?雷坤山不是让他答应某人的除咒请求吗?此人就是祸娘吧?
但看着这张抹上旧色的纸,应是有些时日了。
不是雷坤山,那又会是谁,串联在陆载与祸娘之间呢?
算了,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他捋了捋眉毛,有一些话难以启齿。
听了祸娘与无心的经历,他心情颇为沉重。
如果无心真的有咒,而又成功除掉之后······
“如果无心真的有咒,我一定会为他除掉。”陆载还是说了出来,“然而,他恢复正常后,会想起来所有事情,包括他中咒之后的,只要他做过的,都会一一浮现脑海。”
陆载沉吟了一下,“你愿意吗?”
“我愿意吗?我当然愿意!这有什么!让他回想起如何待我的,这不很好吗?我找你除咒,不正是要如此吗?”
陆载看着她,叹气地摇了摇头。
他看着祸娘那激动而发红的眼眶,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夜晕如浪。
……
九月至,深秋浓。北雁离,落枫红。
秋风萦荡,秋叶翩跹,乍看整座蜀山,处处都笼罩在一片瑟瑟飘零中,仿佛是微波泛起的蜀水上飘零的小船。
到了九月初三,城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九月初五,家家客栈已是人满为患。
他们都是蜀州各地的考生,到州府赶考来了。而初八,便是乡试开考之日。
开考之前,这几天是书声满街,纶巾盈目。风月街的夜市凋敝了不少。街上的小孩都一蹦一跳地唱道
“九月五,秋老虎,
秀才郎君聚西蜀,
倌人娘娘摆花酒,
去啥去,不去乎,
枕边抱着圣贤书。
九月六,真别扭,
佛脚太多难深究,
废寝忘食夜难休,
东刘刘,西刘刘,
不如上山求一求。
九月七,考篮子,
一摞书籍一坛米,
父母亲友齐鼓励,
何自疑,莫自疑,
他朝金榜题名时。
九月八,木莲花,
贡院门开抢号码,
可嫌臭号夜来香,
可怜火号口垂涎,
有何妨,又何妨,
眨眼一晃,三年茫茫。”
待到初六,一些杂役便进驻位于北安门附近的蜀山贡院,行打扫整理之事;初七,各位考官大人陆续抵达蜀山,进入贡院。初八子时,贡院正式门户大开,迎考生进场。
因此初七晚上,全城不眠。
亥时,公羊府上更是灯火通明,上上下下也是忙得不可开交。
相约在前,华元祺早早来到公羊府,与公羊师道同往贡院。
这仆役们前前后后都在为公羊师道打点着,没人理睬华元祺。
华元祺就静静地坐在厅子里,颇有兴味地看着大伙忙上忙下。
他们到底在忙什么呢?虽然考试是人生大事,但也不至于忙这么久吧。
琴苏子走进厅子,款款向华元祺走过来,盈盈一拜。
华元祺也起身行礼,“苏子姑娘。”
“沙公子都准备好了?”
“嗯,准备好了。”
琴苏子打量了一番华元祺,只见其两袖空空,什么都没带。
“公子的考篮呢?”
“考篮?”
“哎哟,公子不会连考篮都不知道吧?君不见,最近市集多了许多卖篮子的?”琴苏子掩嘴笑道。
“这,考篮拿来装什么呢?若是文房四宝,我听闻号舍里已经都备好了。”
“那你得吃东西啊。这试考三场,每场考三天。这头一场初八进去,初十才能出来,你三天就在号舍那里饿肚子吗?”
“这,”华元祺不好意思道,“号舍那里不是有伙房吗?”
“哎哟,那些伙房都是招待大人的,只能给你烧水。”琴苏子哭笑不得,“您真的没在中原生活吗?怎么都没听说一下?”
华元祺只能苦笑一下,摇了摇头。
“那你还得知道一些人人皆知的常识。进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抢号舍。你找那些中间位置的号舍,越靠里头越好,千万别靠近粪坑或者是火房,也就是千万别抢到臭号和火号。”
华元祺笑道,“但总得有人住这臭号和火号不是吗?”
琴苏子先是一怔,后又不禁噗嗤一笑。
“呵呵,还真是沙公子能说出的话。”
这时,公羊德孺和公羊师道走了进来。
一一行礼后,公羊德孺身后的仆人为华元祺递上一个满载东西的大考篮。
“沙公子,”公羊德孺笑道,“道儿见你空手而来,便知道你是不清楚这考试的门道,所以才临时叫仆人准备一份考篮。”
华元祺向公羊师道投来感激的目光,公羊师道嘴巴一噘,“哼,我只是一时好心而已。若你考不好,我劝你还是先考个童生再来。”
“道儿别胡说!沙公子,你现在马上看看,还缺些什么,我赶紧让下人准备。”
华元祺接过篮子,细细翻查一看,上面有一叠薄褥,一小袋炒米,一个小瓦罐,一小坛熏肉,一小坛腌菜,还有好几个鸡蛋。
他不觉一愣,受宠若惊,“公羊老先生,这,这也太夸张了。”
公羊德孺打趣道,“沙公子,这不算什么了。记得犬子去考乡试时,他第一场回来便告诉我说,有一个人拎了一只活鸡进考场,还带上一把刀,当场杀鸡放血拔毛,还煮上了鸡汤。你说夸张不夸张?”
华元祺一脸惊异,琴苏子掩嘴而笑。
公羊师道也不禁咧嘴笑道,“大父,爹有这等趣事怎么不告诉我呢?”
“蜀州缺一个太守,害得你爹公务忙碌,现在都还在州府,哪有时间管你?”
说罢,公羊德孺抬头望一下门外的夜色,回头道,“差不多了,你们动身吧。”
华元祺再向公羊德孺拱手一拜,公羊德孺慈笑地点点头,露出极为赞赏的目光。
四人走到门口,正要告别间,公羊德孺忽道“沙公子,不用带些书籍去查阅么?”
华元祺笑道,“书海浩渺,顾此失彼。枯笔一支,全凭肚中存墨润饰了。”
公羊德孺正显欣赏之意,那公羊师道又道,“大父,我也没带书!要临场查阅的那都是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滥竽之徒,肯定是考不上的!”
“哎,你啊!到了考场行事莫要如此张狂!”公羊德孺又对华元祺道,“沙公子,这几天劳你多照看照看我这顽劣的孙儿了。”
“彼此照应,彼此照应。”
“哼,”公羊师道拎着篮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边走还边喊道,“他都不是生员呢,谁照看谁不是一目了然吗?”
琴苏子哭笑不得,公羊德孺则没好气地摇了摇头。
华元祺苦笑了一下,逐也拜别两人,与提灯的仆从快步追上公羊师道。
两人的背影一前一后,在黑夜中一点光亮的照耀下,慢慢地交叠在一起。
一人意气风发,一人谨慎平实,倒是相得益彰。
公羊德孺投以静默的注视,若有所思。
絮念间,两人渐渐在夜色中淡去,那点火光也投身于万点火光之中。
“两位公子日后可成大器呢。”琴苏子道。
“道儿或能成器;至于那位沙公子,器者已不足以量度了。”
次日,琴苏子早早地起了身子。
她环顾这汗牛充栋的客房,无限留恋。
她收拾了一下,便去了厨房,张罗起早饭来。
乡试已经开考,那她这位少爷的“伴读书童”,也到今天结束了。
她想起了祸娘那句话,“有些事情,还是得争取一下。”
她已经争取了,但也到此为止了。
公羊师道是个书呆子,完全没有迎娶她过门的意思。
想想也对,人家一心只读圣贤书,那顾得上儿女私情?
而公羊德孺和公羊阳明待她有如膝下女儿,又如门下学生。
她区区一个倌人,对此已经感恩戴德,再也不奢求什么了。
既然今天是最后一天,她便想亲手熬一锅香粥,以表谢意。
琴苏子待人温和有礼,公羊府的下人也对她颇有好感,纷纷给她打下手。
虽然他们对倌人仍存有偏见,但流言蜚语也较于初进府时,少了许多。
所幸是她在一个私妓合法的郡城。否则,当一个官妓要遭受更多的白眼。
这多多少少有点讽刺的意味。
香粥既成,端往饭厅上。公羊德孺、公羊阳明与夫人皆坐于一堂。
三人细细品尝了一番,公羊父子皆啧啧称赞,夫人倒是不置可否
用过早饭后,四人转至厅堂闲聊。
“苏子姑娘,”夫人先发问道,“今天如此献殷勤,所为何事?”
自从初识起了争执,公羊夫人便对琴苏子毫无善意。更何况,她是一名倌人。
琴苏子正欲回答,公羊阳明却沉声道,“爹都在此,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什么,都是面上的话,她回答便是。”
琴苏子忙道,“苏子以书童之名,耽扰府上已有数日。今公子学成赴考,苏子也应辞别。早起做粥,只是为了表达对府上的谢意罢了。”
“呵,真是这样吗?”夫人冷冷道,“如此便好,你马上收拾东西走人吧!”
“哎内子你!”
“我说儿媳啊,”公羊德孺摆摆手,示意公羊阳明莫要动怒,“你实在是太介怀苏子姑娘的身份。这孩子虽然误入风尘,然也是知书达礼,比起那些满脸花粉的千金小姐实在要好得多。道儿也到了成家立室的年龄,何不成全这两孩子的好事呢?”
夫人一听,一个激灵跳了起来,“这!爹,您不会想让道儿娶这倌人为妻吧?且不说旁人怎么说,那,那我们堂堂书香世家,七代单传,总得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吧?”
“呵呵,儿媳啊。”公羊德孺平心静气道,“我们是书香世家,可我们不是那些迂腐的读书人,不做那些趋炎附势的事。你不也是苦寒出身,却嫁入公羊家?”
“爹,这怎么一样呢?”夫人想起公羊家之厚德,逐语气也软了下来,“她可是倌人啊。这若给外人知道了······”
公羊阳明不耐烦反驳道,“倌人?你要知道,若要谈门当户对,再也没有比苏子姑娘更门当户对的孩子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公羊阳明瞅了一眼公羊德孺,公羊德孺点了点头。
公羊阳明遂转向琴苏子,“苏子姑娘,我之前岂不是问过你,你的原姓是不是秦?”
琴苏子点点头,“是。我原姓为秦,单名一个夙。夙愿的夙。”
“府上先祖是不是有一位叫秦砚亭?”
一听到“秦砚亭”这个名字,琴苏子心头一颤,骨子里顿时溢满酸楚。
“······是。”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公羊阳明一听,忙看向公羊德孺。公羊德孺不理会他,急问道,“那这位秦砚亭,可是当年太祖开国之功臣,后编纂《六典》的律学博士?”
“······是!”琴苏子含泪点头。
公羊德孺一听,已是微微仰头,一掌抚额,老泪纵横。
他指着琴苏子,已不能言。夫人赶紧过来安抚。
公羊阳明知其父心意,便问道,“苏,不,秦夙姑娘,你可知道你们秦家和我们公羊家的关系?”
“不太清楚。”琴苏子叹道,“但祖上有训,言先祖犯罪,不可与周家、公羊家等官宦世家亲密来往,以免连累他人。”
公羊父子一听此言,又是连连叹息。
公羊德孺更是语气沉郁,“秦家高义!秦家高义啊!”
夫人见状,忙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公羊阳明叹道,“你可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我们公羊家祖上有训,说子子孙孙,凡遇到关中秦家的后人,都要衔环结草,感恩怀德。若秦家遇难受困,务必倾力相助。”
夫人大吃一惊,“这关中秦家,就是指秦砚亭一脉么?!你如何确定?”
“祖训有明示。且要述说这其中因由,这秦砚亭可是救过我们公羊家的。苏子姑娘,你可知当年往事吗?”
琴苏子摇摇头,“相救公羊家一事,祖训没有记载。我父亲自然也不知悉。”
“那你可知,旧《六典》是谁主笔编纂的?”
“这,正如大人刚刚言及,正是我先祖秦砚亭。”
“除了秦砚亭,你可知道还有谁?”
不待琴苏子回应,公羊德孺已沉声道,“还有我们公羊家的先祖公羊圭啊!”
“啊!”琴苏子吃惊,“那为何旧《六典》一书上只署有秦砚亭的姓名呢?”
公羊阳明缓缓说道,“你那本旧《六典》,应是太宗时期的民间私印本。太宗当年要编新《六典》,遭到了许多大臣的异议,特别是像秦砚亭、公羊圭这些随着太祖皇帝建国的功臣。他们认为废黜旧《六典》,立新《六典》是有违太祖皇帝那‘万民平等,天下大同’之初心。后太宗皇帝一怒之下,将参与编纂旧《六典》的旧臣们打入天牢。其中秦砚亭和公羊圭作为主笔,更是被严刑拷打。后秦砚亭修血书一封,呈奏于太宗皇帝。言旧《六典》中,凡有关‘公平’之说,都是出于其手,太祖皇帝也是受其蒙骗,才允旧《六典》修成。信中尚有言,此实乃秦某一人之罪,祸不至他人,还望太宗皇帝龙心慈悲,体恤社稷,赦免公羊圭等肱股之臣。”他沉吟一下,“这便是名动一时的《秦砚亭告罪书》。”
琴苏子也感怀道,“家史上确有记载《告罪书》一事,然今时是读不到文章了。”
“我们得知内容,是因为先祖求得血书,并誊写下来。后来,太宗皇帝处斩了秦砚亭,抄没了秦家家产,并释放了旧臣。自此,秦家家道中落,百年间萎靡不振。后公羊圭之孙去关中探访秦家,发现秦家已经举家迁离。”
公布德孺忙接话道,“所以我们公羊家祖祖辈辈,皆有遗训,要我们子孙务必要找到秦家后人,好生报答。”
琴苏子忽痛心道,“先祖高义,然子孙后代沦为风尘,实在是家门之辱。”
公羊德孺和公羊阳明一听,又是一重叹。
“慢着,”夫人重新打量了一番琴苏子,“秦姑娘,你来蜀山之后,可知我们公羊家便是当年公羊圭之后?”
琴苏子点了点头,“公羊家乃西蜀名门,谁人不识?”
“既然上有祖训,你为何还要接近我们公羊家,亲近我儿?”
夫人话音一落,公羊阳明勃然一怒,拍案而起,“你这话也未免太刻薄!简直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夫君,我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夫人转向琴苏子,一本正经道,“秦姑娘,我只想问个因由。你秦家若有什么困难,我们公羊家自然鼎力相助。”
“不,夫人,这是你错了!”公羊阳明生气道,“我早已打探清楚,秦姑娘作为一名倌人,在风月街也是经营数载,颇有雅名。这些年来,她可有登门拜访,或故意接近我们公羊家?秦姑娘与道儿初见之时,你不是也在场吗?!”
夫人一怔,回想起见面之初,一时瞠目不语。
公羊德孺也想起了数月前,公羊师道冒冒失失地带着琴苏子和芦嫦娥来国学府找他一事。那时他还不知琴苏子名字里有一“琴”字,但也觉一个区区倌人,竟然还知道旧《六典》,实在是难以置信。一切想来,顿觉是冥冥中有所注定。
他不由得再溢感慨,拊掌道,“这是天意,这真真是天意啊!苍天竟让我公羊德孺于有生之年遇见恩人之后,以完成先祖报恩之遗愿,实在是此生有幸!此生大幸啊!”
夫人赶紧抚了抚公羊德孺的后背,劝他莫要过于激动。
她看着琴苏子,想想这数月之交往,其关于自己的身世不发一语,足见其心之洁。然其毕竟是一个倌人。她怎能让自己的儿子娶一个倌人呢?
公羊阳明看着夫人一脸难色,便知其心意。
他不由得想道,“女儿家是否清白,男人少有在乎,往往都是女人尤为顾忌。”
夫人感觉到夫君的凝视,也回以目光。她也一看便知公羊阳明的心思。
她也想道,“你们这些男人自以为心胸广阔,不在乎女儿家的清白,只因其将关注放到别处;别处稍有不满,便以肮脏为藉口,以表自己君子之洁,不是吗?”
有此所想,夫人忽不自觉地问道,“秦姑娘出身吏门,为何会沦落风尘呢?”
她一问完,便后悔了。想当年她家境之窘迫,也差点让她出卖身子,以帮补生计。一想至此,她又顿时对琴苏子心生怜意。
呵呵,女人啊,这一生真是步步险着;稍不留神,万劫不复。
琴苏子正欲回答,夫人又抢着道“秦姑娘不用回答,恕妾身失言了。爹,夫君,既觅得先祖恩人之后,理应有贺。我下去打点一下,午饭吃得丰盛些。”
公羊德孺和公羊阳明都点了点头,夫人瞄了琴苏子一眼,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公羊阳明道,“内子多有失言,还请秦姑娘莫怪。”
琴苏子淡淡一笑,摇了摇头。
她知道自己的家世与公羊家颇有渊源,然没想到竟是有恩于公羊家。
这算是先祖高义之庇佑吗?
那为何不发生在她沦落之前呢?
这种扼腕之叹,这种后觉之恨,犹看着春去暮来,只能做孤伶一笑。
公羊父子看着琴苏子怅惘之色,面面相觑。
“事情多是如此。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公羊阳明安慰道,“苏子姑娘不必感到惆怅。从今天起,公羊家与秦家便为一家。”
“这······”琴苏子受宠若惊,忙道,“公羊先生和公羊大人凭小女一面之词,就断定小女是秦砚亭之后了?万一小女是骗大人的呢?”
“或许姑娘觉得唐突,但早些时候,我对姑娘的身世便已猜得十之。毕竟,当下的青年知道旧《六典》的并不多。而且,除了我曾直问姑娘之姓,还有一人,在你与犬子来往之前,已向我告知你的事情。”
琴苏子一愣,忙问,“谁?”
她一问出来,心里便想到了。
“是祸水轩的老鸨,祸娘。她告诉我,你原姓秦,来自于三桃一带。她并不知道秦家与公羊家之渊源,她只想对我推荐你这个人。她说,你不仅仅是一名倌人。她希望我能帮你一把,让你有所成就。”
琴苏子听着听着,泪水夺眶而出。
“秦姓女子,又熟习刑讼律法,且知道旧《六典》为何物,不就是秦砚亭的后代吗?前些日子,祸娘还跟我说,让我们收了你当书童,卖身契已经给你了,是吗?”
琴苏子含泪点了点头。
“祸娘姐······祸娘姐······”
听着祸娘如此待己,又想起她的遭遇,琴苏子不能自已,抽噎起来。
看着琴苏子泣不成声,公羊德孺和公羊阳明也颇为动容。
没想到人间最有情有义的地方,竟是这花间之地。哪怕只有一现,也必然是绝美昙花。
待琴苏子平复心情,公羊德孺再问,“秦姑娘,请恕老朽唐突一问,现在秦家家境如何?”
“家父早逝,家母身子久疾难医,小女已不让其干农活。家中尚有一个刚满小学之龄的弟弟。小女每月皆有寄资费回家,日子还算过得去。”
公羊父子心头一颤,又是一叹。
没想到秦家已衰落至此,眼前这位弱不禁风的姑娘家成为家中唯一的支柱。
公羊德孺沉声道,“吾儿啊,现在就派人去三桃,接秦姑娘一家过来吧。”
琴苏子一听,忙摇手道,“不,公羊先生,公羊大人,真的不必如此。我们家,我们家过得挺好的······”
公羊阳明道,“秦姑娘,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应为你母亲和弟弟着想,不是吗?”
琴苏子一时无言。想起她的家人,满腔苦水倒流。
他们是亲人吗?是亲人。
他们是负累吗?······是负累。
与生俱来的负累?或许是,但她也依赖着他们。
没有家人,谁都不好过吧。
“就这么定了。”不待琴苏子之见,公羊阳明便毅然道,“秦姑娘,你马上与我一道,启程去三桃接你一家人吧。明天正好是重阳节,也是团聚的好日子!”
自觉乎,不自觉乎,琴苏子点了点头。
公羊府上下,又开始忙碌起来了。
就如马拉车子,驴拉磨子,还有从高山上滚落下来的巨石。
滚动从未停息,追逐无法停止。
琴苏子不禁慨然有叹。
“祸娘姐啊祸娘姐,这真的是我要争取的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