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此言,巫女心头一凛,欲回头看。她心神一散,瞬间被陆载的巫力钳住,处于劣势之中。陆载则反抓着巫女的五指,然后举重若轻地往前一推,放开巫女,巫女重心不稳,当即后仰倒下。陆载又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巫女的手臂,轻轻地拉了拉,稳住了巫女的重心。
那巫女是满脸通红,忿忿地甩开了陆载的手。
她正想再攻,却被白华大喝一声,“够了!你们不要再打了!官兵都在呢!”
巫女瞄了瞄陆载身后,果然军兵团团围住了狭窄的过道,一个个目瞪口呆的。
她全然不顾,转向白华,“白华,他究竟和你什么关系?为何在西域如此相助?现在又来救你?”
白华与陆载的关系经历,岂是一时三刻能说清楚?只得沉吟一下,回答道
“总之,你们不是敌人。陆载,你岂能对娲皇宫少宫主出重手。”
陆载忙后退几步,抱拳施礼道,“小巫鲁莽,还请少宫主见谅。”
凤夷君“哼”了一声,紧紧盯着陆载,强压住心中那团火,指着陆载对白华道,“白华,他这等巫力,可未成名于各大巫门巫族,恐怕”
“他就是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山村野巫。野巫······野巫怎么了?”
陆载有点意外地看着白华,白华也有点意外自己竟然说出这句话。
“野巫怎么了?哎哟哟!”凤夷君没好气地笑道,“我的白华妹妹,你是不是在西域被下了什么咒,以致性情大变,现在竟然还帮野巫说话了?你可别忘了,我师伯可是最讨厌野巫的!”
“陆载他不一样!他是我师父的故人,还是我师父遗愿托付之人!”
“还故人?!师伯竟然还有······还是······”
凤夷君看着白华那一脸毋庸置疑的表情,不由得一怔。
这等关系说出来,凤夷君落在陆载身上的目光更为复杂和耐人寻味。
陆载捋了捋眉毛,苦笑道,“二位大人,请勿为小巫在此争吵。毕竟,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亟待解决。”
陆载话音刚落,周围倏地发出轰然的机关之声,一道冰火石栅栏从顶上落下,堵在了过道上,竟将凤夷君和陆载两人困住了。
“哈哈哈哈哈,你们吵吧,继续无视我们吵吧,有大把时间让你们慢慢吵。”
军兵中走出一个统领模样的人,对着三人趾高气扬地道,“真不出端木大人所料,果然有人来劫狱!幸好漆雕大人事先做好了机关,就等着你们钻进来我们好来一个瓮中捉鳖!啊,我忘记自我介绍了,几位大人,末将文琼······”
“哼,瓮中捉鳖?想得美!”凤夷君纵身一跃,欲从头顶上的大窟窿逃出,可还没穿过去,便一下子摔了下来。陆载赶紧上前搀扶,凤夷君猛地甩开陆载的手。
她气喘呼呼,咬牙切齿道,“可恶,上面也有冰火石拦着!”
“恐怕四周都有冰火石,我现在身上的巫力都上不来。”陆载苦笑道。
“少拿你那些不纯的巫力与吾等天赐之名相提并论!”凤夷君狠狠地瞪了陆载一眼,“你刚才既已发现,为何不早做提醒!”
“我可发现不了冰火石,我只想说敌人在侧,互争无用。”
“可恶!”
“呵呵,几位慢慢吵,慢慢聊。”文琼高呼一声,“兄弟们,我们领功去!”
文琼带着军兵们离开了,留下陆载三人面面相觑。
“呵呵,这可如何是好?”陆载无奈笑道。
“哼,都怪你!若不是你跟我在这纠缠,我早就带着白华远走高飞了!”
“这可是冰火石牢。你们两个不用脑子想一下就进来了吗?你们来到这里又怎地?用巫力震开冰火石?徒手劈开石柱?真是的!”白华也没好气道。
陆载想了想,自己是着急了点。但看到白华姑娘安然无恙,自己也安心不少。
他走到冰火石柱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一接近到石柱表面,他就能感觉到全身的巫力都从指间流逝,仿佛指头开了一个泄气的小口。
天赐巫力于凡间,也生冰火制衡之。这很公平。
那看来,此刻真没有办法出去了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陆载对着两巫女笑道,“有我和少宫主陪白华姑娘聊聊天,不也挺好的吗?我们手脚没有冰火石镣,他们不敢贸然进来的。他们也不敢关我们太久,有前王巫大人和少宫主在此,还怕没有人来救吗?”
白华一惊,“难道他们想更多的人进来救我?”
“有这个可能!你可知道,你白华重归中原,可是巫界第一大事!多少巫覡都盯着西蜀等着看好戏呢!”凤夷君说罢,又异常不满地打量着陆载,“白华,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每次都栽在男人手上?”
“娲皇宫少宫主久居深闺,出来招惹些男人,这不很正常的事吗?”
白华和凤夷君不约而同笑了。
陆载看着两人,忽地心生一种微妙的感觉。
平时白华多严肃,活生生一个“小阆鸣”,很少开怀大笑。但此刻与凤夷君说了一句话,就能和其倾心一笑。这就如同两个极是要好,蜜里调油的姐妹,在彼此天真无邪地乐呵着。
“二位感情真好。没想到白华姑娘与娲皇宫少宫主也有交往。”
“呵,你可知夷君的师父,娲皇宫娲皇是谁的徒弟?”
白华一说,凤夷君一冷笑,陆载恍然大悟。
她们俩虽然从不同师门,但都属于灵山十巫门下的。
众所周知,凤夷君的师父娲皇是巫姑之徒,白华的师父阆鸣是巫咸之徒,她们两人自然也有关系。
看到陆载的表情,凤夷君便知道他明白了。
但她有点不服气,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既然知道我师父娲皇,那为何不知我凤夷君是娲皇宫少宫主呢?”
一听这句话,陆载一愣,白华噗嗤一笑。
“小巫久居山间,浪迹野林,已经很久没有知悉中原巫界诸事。”
“呵,是这样么?”凤夷君半信半疑地瞟了陆载一眼,“你的实力,也算是一方之巫覡,竟然不知我的名号,真不知是你孤陋寡闻,还是我凤夷君名声不震。”
“当然是小巫孤陋寡闻了。”陆载捋了捋眉毛道。
凤夷君又是皱眉不快,“你这个人,怎么总是动眉毛,你眉毛长什么了吗?”
白华又是一笑。陆载从来没见过白华如此开怀畅笑。
“对不起啊陆载,夷君说话比我还要直率。”
“小巫,小巫眉毛没长什么。习惯了,只是习惯了。”
说这话时,陆载又想捋眉毛了,但瞄了瞄凤夷君那一脸鄙然,强制自己不要举起手来。
这一下子强忍,甚是难受。陆载感觉全身都不太舒服。
为了驱散这种不适之感,以及避开凤夷君那凌厉的目光,陆载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啊,且不论如何救白华姑娘了,我们应该怎么出去呢?”
“没错,你们逃出去,才是当务之急。”白华也郑重其事道,“若满常过来,恐怕你们就出不去了。”
“满常?哼!他过来最好,我来为师门除害!”
“满常身上有血虫,是第一个活着的咒人,少宫主还是谨慎为上。”
“那你说有什么办法出去?”
“小巫我······”
“不准动眉毛!”
陆载不知不觉又抬起了手,凤夷君一下子抓住他的手,死死地按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把声音忽然瓮瓮地响起“几位大人,我有办法。”
三人都顿时被吓了一跳,忙环顾左右。
“陆载,刚才是你说话吗?”
“不是小巫。”
“是小巫。”
那声音再度响起,陆载的目光落到凤夷君身后,眼睛渐渐瞪大了。
白华也是大吃一惊。凤夷君赶紧回头一看,一下子被惊吓得差点摔倒。
只见眼前慢慢出现一个人。先浮了影子,然后划了轮廓,最后整个人出现。
凤夷君一下子火冒三丈,就要出手。陆载赶紧出手制止,那人也急急地呈出一条赤色绦带,上面还绣着“受命于天,普济万民”四字。
“这是方相寺执事的组绶。”白华对那人定睛一看,大感意外,“是易难!”
“正是。”易难躬身一拜,“蜀山方相寺执事易难,参见王巫大人。”
“易难!你鬼鬼祟祟,不知用何巫术藏在这里伺机而动,肯定是被满常安排在这里,想对我们暗下毒手!白华,你可别被他蛊惑了!”凤夷君怒道。
“夷君,你别激动。我好歹是个相师,是善是恶我尚且分得清。而且,易难这个巫术叫神隐术,世间上唯有他一人才能使出来,他不是易难又是谁?”
易难也向凤夷君和陆载施礼,“少宫主,陆大人。”
陆载也马上回礼,“易大人。”
他直起身子后,目光如炬地看着易难;却发现易难也正盯着自己。
重遇之后的再一对视,彼此顿觉彼此是命运相系之人。
“我是受徐璈生大人所托,来救王巫大人的。”
易难淡淡一句,又令白华和凤夷君大吃一惊。
“徐师兄他!是徐师兄叫你来救我的?”
“王巫大人若不信,可想想我易难的身份。”易难笃定道,“我是易家少主,与国师交好的窭子大人是我的寺主大人。现在国师已逝,我怎么可能听命于昊京,听命于嬴覆?”
这时,有军兵走进了过道,并走了过来。
他凑近三人石柱瞄了瞄,满脸疑惑之色。
“看什么看?信不信老娘戳瞎你的眼睛?”凤夷君骂道。
陆载回头,发现易难消失了。
待军兵离开后,易难又现身了。
陆载由衷赞叹道,“神隐术可真神乎其技。”
“陆大人过誉了。此间说话不便,不如我们先出去再说。”
“你刚才说,你有办法让我们出去?”
“对。”易难抱歉地看向白华,“但要救王巫大人的话······”
“不用管我!”白华落寞道,“你们得先出去了,以后才有机会救我,不是吗?”
陆载和凤夷君都怜惜地看着白华。
“可恶,都见上面了,竟然还救不了!”凤夷君忿忿道。
陆载忽然想到什么,“欸易大人,为何冰火石对你不起作用?为何你还能用巫术?”
“不是不起作用,而是影响不大。我的巫力比较······”
“既然影响不大,那你岂不是能用巫力打碎冰火石?”凤夷君急喜道。
“我,我的巫力太过于孱弱,所以除了神隐术,我不会用任何巫术。”易难难为情地笑了笑,“但这也是救两位大人出去的办法之理。”
“易难,到底是什么办法,你赶紧说吧。你们三人出去要紧。”白华道。
“我不需要说出来。我只需要少宫主和陆大人从现在开始,不要说话。”
“什么,你要我们······”
凤夷君一说话,易难马上做噤声的动作。
只见他将两手各搭在陆载和凤夷君的肩膀上,默念咒语。
一开始无意,可陆载慢慢感觉到一小段细丝般的巫力流进体内。这巫力极其丝弱,是蚕吐的丝儿,是莲藕的丝儿,是风里的丝儿,但也有着蚕丝的韧劲,藕丝的不屈,风丝的无处不在。这巫力有如旱季中一小滴甘露,贫瘠中一小汩泉流,乃至沙漠中一小片绿洲,令人心旷神怡,充满希望。
白华也渐觉神奇凤夷君和陆载随着易难一起消失不见了。
她不由得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逃得好,逃得好啊!这冰火石也是无用啊!”
这一声大笑引来文琼等守兵。他们一走进来,一看向白华牢里,都大吃一惊。
石栏里空无一人,白华还在牢里。
文琼揉了揉自己眼睛,难以置信道,“人呢?他们两人呢?”
“不知道呢。可能藏起来了吧?”白华笑道。
文琼气急败坏道,“打开石栏!打开石栏!”
军兵打开机关,石栏从下而上倏地打开。
文琼正欲走进去,忽响一声娇吒,文琼的后脑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应声倒地。凤夷君和陆载随即现身,施展武功,冲杀出去。
“白华!我凤夷君一定会再回来救你的!一定会!!!!!”
凤夷君的声音带着女性少有的浑厚之感,这一声怒吼更是饱含巫力,彷如石破天惊,震动了整个地牢。白华看着她如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风风火火地飞旋出去,满心感慨。
当然,还有在这一声怒吼之下,陆载那光洁磊落的笑容。
······
待三人逃到校场后,易难才现身出来。
他们不往南渡蜀水,而是向西逃去。走过蜀山脚下一条林间道,便可去到风月街背后的城墙,直抵望山门,并从望山门出城。
但正如关云长伏于华容道一般,也有人早有预谋于林间道,料到陆载三人会向西而逃。
陆载三人正行进间,昏黑的林间道霎时火光四起。
一队军兵团团围住了他们,手上皆拿着冰火石绳。
一个高大的身影,从火光与林影交织中走了出来。
是雷坤山。他俩的见面都是那么微妙,耐人寻味。
“陆兄,你终于来蜀山了。”
“呵呵,应将军所约。”
“我劝你们,莫要再来救白华了。白华不会再受到任何伤害。诸君皆是巫覡,便应抛去私欲。这花花蜀山,还有许多事要你们去处理担责。”
此时,易难已经隐去了身影。而凤夷君则忿忿问道“陆载,他是谁!一见面就大放厥词!”
“少宫主稍安,我来处理。”陆载转向雷坤山笑道,“呵呵,确实,看来这白华姑娘一时也是性命无忧。我应将军要求,来到了西都蜀山。将军是要抓我回去关着吗?”
“那就要看陆兄的表现了。陆兄是朝廷命犯,就算我不抓陆兄,陆兄在西蜀也是寸步难行吧?就算陆兄逃了出去,我若告诉满常说陆兄没死,还来到了西蜀,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陆载捋了捋眉毛。这的确是陆载不愿面对的情况。
“什么?你是朝廷命犯?”凤夷君惊道。
此间陆载没空搭理凤夷君。他深邃的目光稳稳落在了雷坤山身上。
此人必是有求于己,否则早就动手了。
“看我的表现?是什么意思?”
“只要陆兄答应我一件事,我便放了陆兄和陆兄的朋友,并且以后在蜀山城处处保陆兄周全。”
“这么好的事?什么事情,说来听听。”
“也许在最近的某一天,陆兄会见到某个人,并且答应帮忙这个人所提出来的事情。”
“将军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吗?”
“知道。”雷坤山点头道。
“那何必这么麻烦,将军直接说给我听不行吗?”
雷坤山摇摇头,“有些话,得当事者说出来才够真切,特别是那些事。”
“你跟他废什么话!先逃出去再说!”凤夷君喊道。
陆载也犯疑了。万一又是一个陷阱呢?
“是关于除咒的事,是陆兄的老本行。”雷坤山忽然道。
“除咒”二字一说出来,陆载心头一动。
世间若有陆载无法拒绝之事,那必是除咒。
不需要任何理由和考虑,就如同与生俱来的本能一般。
“好,我答应你。在何处,见何人,告诉我吧。”
“陆兄不用去见她,她自会来找陆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