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枝僵硬着身子走了进来。
她身后带着一个蒙在黑袍子里的人,那人手里提了一个小木箱,显然这就是秦行空口中合枝去边塞城邦中请来的医师。
合枝被带走两日才归来,一见溪宁就立刻就扑上前去。她跪在溪宁的脚边,头枕在她的膝盖上,背对着那名“医师”。
她再坚强,此刻眼中也忍不住流下泪来。没有人比她更为清楚主子此时的处境,但是这里处处都是秦行空的人。就连这个医师也都是秦行空找了人让她带过来的。
她很想大声揭穿秦行空的真面目,但是她知道,如果她这样做之后,秦星空一怒之下她们主仆二人的性命都有可能不保。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玉石俱焚。
合枝想着,自己命贱,死了不碍着什么事。但是公主怎么能因为这样的事情而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秦行空那日在营帐前说的话让她彻底寒心,不敢赌秦行空对公主的爱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对一个不怀好意的人言听计从,合枝好恨。
【等着吧,】合枝低下头,【我已经给魏禧将军递了消息】
医师上前一步给溪宁行了一个礼,他摘下头上的兜帽,如果溪宁此时有记忆的话,必然认得这人就是陪同她和秦行空一起去黑山城的那名“侍卫”。也就是秦行空花了不小力气从海外请来的巫医。
巫医不紧不慢地跪在溪宁跟前的地上,他用用手轻轻在溪宁的手腕上那么一搭,露出了略有几分玩味的神情。
良久,他捻了一下自己的胡子。轻声道“夫人没什么大碍。就是忧思过度,伤了心肺。不到半月也就会好起来的。”
溪宁点头,没有说话,表示知道了。
然后合枝就像赶走什么脏东西一样,立刻挥了几下,把这医师连哄带赶地轰出了营帐。
那人刚一走,合枝立刻就掉下眼泪来,她着急想站起来跟溪宁说些什么。但是美人用一根手指封住了她满腹牢骚。
溪宁揉了一下鬓角,她无声说了四个字,合枝含着眼泪点头,她看懂了溪宁的意思。
溪宁说,“隔墙有耳”。
巫医被合枝赶了出来,也不生气,拍拍袖子就大摇大摆地去拜见了秦行空。
进入主帐,秦行空一见是他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问了句,“她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不用明说,他们彼此都知道这个“她”指的是谁。
巫医笑呵呵地摇头,“大碍倒是没有,不过呢,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行空眯起眼睛,终于正色,看向他,“什么事?”
巫医说,“这事很有趣,我想了又想没想明白这件事情对您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总归对公主来讲不是什么好事。”
他越说越兴奋,显然是想看秦行空的好戏,“所以我也没有及时告诉她,就来先汇报给您了。”
秦行空也没有跟着他的节奏走,还是那么不慌不忙,“你要是一直卖关子,对你也不是件好事了。”
“你看,你看,你这样脾气差的人,不会有什么好崽子的。”
秦行空愣了一下,巫医扑哧一声就笑出来了。“你的孩子一定会很像你,是个坏心眼的闷葫芦。”
秦行空手中的毛笔霎时滚落在地,那沾着黑色墨汁的毛沾染上泥土,翻滚几圈直到在地板上都留下不可擦去的痕迹,就好像秦行空此时的内心——明明已经波澜起伏,但是外表上还一副故作镇定的模样。
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已经被这个消息冲昏头脑,以至于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巫医笑得更开怀,“好福气啊。”
秦行空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想冲过去看看溪宁,想抚摸她的小腹亲吻着她的长发,告诉她,他们有了一个孩子。初为人父的喜悦几乎压过了一切复杂的情感。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这是他和他喜欢的人的第一个孩子。
是的,喜欢。
他不敢用爱这个字眼,他和她之间有太多的算计、利用。他们彼此知道对方的真面目,但又是唯一一个陪伴在对方身边的人。
男人很快冷静下来,他此时此刻又能以什么样的身份去面对溪宁呢?
是死去的大将军?还是狄戎首领?
他设计诈死,虽然后面成功把溪宁带离了京城,可因为其他计划把她困在了塞外。为了能和她有那几分虚假的温情,强行遗忘那些刻入骨髓的隔阂,他甚至让人洗去了她的记忆。
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和她拥有一个孩子。
在这些沉疴没有彻底被撕开,清理干净的时候,他怎么能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掩盖那些血淋淋的事实,去做好一个父亲应该有的样子。
想到这,他坐回了原位。
“……你,没跟她说?”
巫医笑眯眯看着纠结的男人,“是的哟。”
秦行空叹了口气,“去领赏吧。”
“谢谢首领,首领大气。”
巫医晃到了营帐口。——“等等!”
秦行空叫住了他,“那些法子,对她和……孩子,会有伤害吗?”
巫医想了想,“对大人当然是没有的,至于对孕妇,这谁能知道?”
看到秦行空因为他无所谓的语气而露出不满的神情,巫医自己委屈起来,“你想想看,我这样没有副作用又立竿见影的法子自古都是被用在皇室争权夺利的场合,什么时候为了获得女子的芳心啊!”
他嘀咕了一句,“真是暴殄天物。”
巫医摆摆手,“罢了罢了,我去翻翻古籍,还有我师父那老头子留下的手稿。”
他吐槽道“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可没少帮云洲的权贵们干那些脏事。”
秦行空对他说的话全然没有听进去,他此刻多想飞到溪宁身边陪她,但是又被自己干的这些事弄的心虚不已。
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云洲都城,溪濯抱着美人收到了一封密信。
他仔细阅读后坐正了身体,神色凝重起来,“去把王相召进宫。”
烽烟四起,暗潮汹涌,局中的人们都有自己的迷思。
夜伴三更,有蒙了面的女子捏着鼻子指挥一个高大的男人用力掘着土,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她说,“快这点,拿了东西就走。”
细听,这是巴娅辛的声音。
她咬着牙说,“让我受了这样的屈辱,我一定让她付出代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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