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宁沉默着,她最终却听话地咬住了那根簪子。
一滴,两滴,鲜红的蜡油坠落在美人的手心,生理性的泪珠从眼角滑落。她的额头被冷汗浸湿,发丝黏在鬓角,胸口快速地起伏着。
男人滚烫的身躯是漫漫长夜中唯一的热源,如果不想被冷风侵袭,她只能蜷缩在溪濯的身下。
那令人作呕的龙涎香包裹着她,其实那香的味道不算难闻。但这只有九五至尊才能使用的东西一次次提醒她,对她产生欲念、试图控制她的男人是她的名义上的兄长。
她能感受到溪濯似乎要刻意逼疯她,动作越来越慢,用无尽的时间来折磨着她。那双常年习武带着茧的手摩挲着她的发,轻柔缓慢。
因为含着东西,她只能发出痛苦的呜咽。颤抖的娇躯和克制的喘息让男人兴奋至极。
也许过了一炷香,也许不过五滴蜡。美人已经再无力气,脸色苍白地伏在兄长的脚下。天子看着终于将傲骨收起的妹妹,微笑起来,将人打横抱起送入了后殿。
和前殿的荒凉天差地别,后殿的床铺已经铺好,床缦是一匹千金的月影纱,用来倚靠的软枕都是攒了金线的。
溪宁失神地躺在床上,听着渐渐远去的脚步,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熟悉的脚步出现,
合枝似乎才赶到重华宫,她一进入宫门就被公主的生母差人叫去。等了半夜却连太妃的人影都没见到,只是有宫人抱来了一堆不知所云的账本叫她抄写。
如今回到重华宫,见到主子被折腾的如此凄惨,再蠢也知道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太妃,太妃是您的亲生母亲啊!她怎舍得如此对您!”
溪宁疲惫地笑了一声,
“我于她,不过是用来讨好男人的玩物。”
忠心的婢子含着泪为主人清理手上的伤口,“圣上真是狠心,您是他的亲妹妹啊。”
“嫡庶尊卑有别。更何况,今夜若非他顾念旧情,你怕是要在这张床上见到被折腾的半死的主子了。”
合枝捂住嘴,掩住那声惊呼。
那簪子,原是溪宁十岁那年生辰,当时还不曾是太子的溪濯提前几个月便画好了图纸,偷溜出宫去请民间的匠人专门打制的。
少年凑到妹妹身边,有些拉不下脸,却仍掩不住期待一样伸出手,得意地望着妹妹惊喜的笑脸,故作深沉,“旁的人都没有,你是独一份。”
两人虽是同母异父,但也曾宛如亲生兄妹。他因私自出宫被罚跪,溪宁夜里就带着桂花糖糕去见他。两人一起说说笑笑,漫漫长夜、寂寞深宫就显得不再那么可怕。
直到两人年岁渐长,他对溪宁的爱变成了欲,再也无法掩藏。先帝看了出来,为了国本归正,一封诏书让公主下嫁秦府。只因秦行空是唯一能在他登基后制衡新帝的人。
先帝为了皇家的颜面,不惜让自己十七岁的女儿嫁给连儿子都只比她小一岁的男人,就是为了保护溪濯不要犯下大错。
讽刺的是,他最看重的继承人却认为这是剥夺了自己追求爱情的权利。
——才招致……杀身之祸。
公主出嫁、先皇殡天。溪宁每一步都算到分毫不差。
当她把自己都当作复仇的工具的时候,她已经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只是摆脱秦行空的计划进行的过于顺利……溪濯真有这样的手段?
若是一年前,她是断不会相信的。但是今夜溪濯的手段让她有了迟疑。
一年未见,他越发暴戾了。
溪宁那句夫君,也是在赌他心中尚有一点礼数规矩,能在孝期稍微克制。否则,他就能罔顾人伦纲纪做出那丧尽天良的兽行。
可她没算到这一年的分别让溪濯心中已然扭曲,险些克制不住伤了她。
望着手上的嫣红,她突然开口,“你见到魏大人了?”
合枝神色一正,谨慎地环顾了周围,低声道,“魏大人说,是少将军把控了秦府周围的街巷,没有腰牌的人不许入内。”
溪宁想到那个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的继子,感到一阵头疼。
“如今我在宫中,他便能随意进出了。让他每日申时,把朝中的情况递进来。我多半会陪在……他身边,你收到了就仔细存好,待我回来再打开。”
合枝点头称是。
第二日,溪宁难得起的晚。她睁眼时,已经日上三杆了。
她吩咐宫人从带进来的细软中择了些新奇的玩意儿包好,带着合枝去了中宫。
新帝登基后依照先帝遗诏迎了王丞相家的嫡长女入宫为皇后,王皇后性子安静,不问世事,虽占着皇后的名头,却从不参与后宫纷争,倒是让溪濯心中满意。
丧夫的公主回宫拜见嫂嫂,王皇后自然不能不见。
但她来的突然,让中宫上下有些措手不及。
美人穿了件禾绿色的衣裙,没有过多的装饰点缀,宫中规矩森严,着丧服不能随意外出。她脱簪散发又着素衣,外人一看便也知她心中哀痛。
她缓缓进入殿内,却看见屏风后有人影闪动,王皇后已然扯出笑脸,她也恭敬地行了一礼,再抬眼时便没有异样了。
新帝正妻罗裙端正地坐在上位,见她进来,似是无意地瞥了眼屏风,又迅速地起身笑着迎接。
“公主今日怎的有空来见我?”
溪宁在这四方的天地里长大,早就学会了后宫女人间的虚与委蛇。
“我回宫小住,理应先来拜见嫂嫂。昨日舟车劳顿,今日便起的晚了些,还望嫂嫂恕罪。”她笑着接过合枝递上的木盒,里面放着几只发饰和一罐小小的香料。
“秦府不比宫中,也没什么珍贵的玩意。我瞧着今年从西域带来的货物中倒是有几件有趣的东西,便拿来给嫂嫂逗乐。”
王皇后吩咐侍女接过,却并未细看里面的东西,两人都是逢场作戏的高手,不过是第一次见面,就手挽着手仿佛多年的闺中姐妹。
溪宁说起秦行空,皇后娘娘就作势擦一下泪,一出戏唱的起承转合好不热闹。
坐了半个时辰,溪宁起身告辞。王皇后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就差人送她出去。
待溪宁离开后,皇后身边的贴身侍女打开那精致的匣子,眉头一皱,
“别的倒也罢了,怎么这公主送了一支有些陈旧的步摇啊。”
王皇后接过,轻抚上面并不属于京中近年来时兴的花纹,“许是边塞百姓的手艺,公主的心意也是好的。”
她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
“收下吧。”
宫中近日热闹起来,原因是出嫁一年的溪宁公主回宫省亲。她未出阁前就是这宫中数一数二能说上话的角色,她又是当今圣上唯一的妹妹,众人自然不敢怠慢,各宫都把脑袋提在腰带上做事。
但是惊奇的是,公主入宫多日,却未曾四处走动。本以为能藉此机会同公主说话的人,只得自己找上门来了。
“公主姐姐不会嫌我不请自来吧。”钟韵之踏入重华宫,四下打量了一番,平视着溪宁,行了个半礼,她这番举动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被治个大不敬之罪。
不过说起来,她确实是溪宁的族妹。只不过和钟贵妃一脉并无太大的关系。这声姐姐,溪宁应也可以,不应也可以。
坐在高位的美人笑盈盈地看着自称妹妹的钟选侍,没发话,抬手让合枝赐座。
钟韵之也是第一次见这为传说中的溪宁公主,果然和传闻中一样漂亮夺目。但脾气秉性似乎并不像坊间说的那样温婉怯懦。
她毕竟只是钟家的旁系,虽有着这一层亲缘关系在,面对溪宁也不敢随意造次。但思及心中所求,镇定几息后开口,“姐姐可知陛下心中一直有位心爱之人?”
合枝听了这话,连忙抬头看溪宁的表情,但美人的神色还是淡淡的,看不出对这句话的一丝态度。
“皇兄喜欢谁,不喜欢谁,我怎么好随意揣测。”美人用手背支着头,懒懒开口,容貌被隐藏在正殿雕饰的阴影中。
钟选侍知道她不会轻易开口,也颇为云淡风轻地继续询问,“公主自幼和陛下一同长大,自是比我们这些外人更了解圣上的心思。”
“圣上喜欢谁,公主一定有所感觉。”
她话一出口,便知事情有些不好,溪宁的神色更为疲倦了,甚至眉间都染上了一分不耐。美人叹了口气,“好吧,好吧,就当皇兄有喜欢的人吧。本宫到现在都不解钟选侍的心思。”
“臣妾入宫前听族中亲长说陛下有一多年心爱之人,苦苦思恋而不得求。臣妾想,陛下都得不到的女子,要么嫁作人妇,要么已然故去。您觉得,是哪种?”
钟韵之终于将话挑明,放弃了以姐姐妹妹故作姿态的周璇,她在明牌,在试探。
溪宁来了兴致,倒也没直接答复,反而将问题扔了回去,“本宫倒想听听你觉得是哪种?”
“臣妾曾觉得是王皇后。因为旧日陛下亲自迎她入宫,处处优待。”钟韵之谨慎地开口,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知道,若是她表现出一丝异样,溪濯会第一个杀死她。
“但近日,臣妾有些疑虑,陛下虽宠,却不爱。”
合枝手一抖,下意识看了眼殿门,那里空无一人,并未有宫人值守。她想起在钟韵之来之前,那些下人就被公主打发了。
“揣度圣意可是件危险事。”溪宁没有追问,仿佛并不在意兄长到底喜不喜欢他的妻子。
钟选侍默默起身,跪伏在殿中,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公主可知为何臣妾断定圣上不爱皇后?”
“若是真的喜爱,又怎会发现不了她与侍卫苟合,秽乱后宫!”
仿佛是笃定溪宁会因这番话而产生震动,她悄悄抬眼,却正好和那双含笑的眸子对上,她无故出了一身冷汗,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溪宁笑着,夸张地把手搭在嘴边,作出吃惊的模样。
钟选侍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算计怎样可怕的存在。溪宁公主身在宫外,却对一切了如指掌,她此番贸然前来,无异于与虎谋皮!可是为了家族荣耀……
“若是您肯去揭发皇后…”我便能
“嘘——”美人眨眨眼,无辜地问,“本宫为何要揭发皇后?”
“王家谋逆,陛下传召诛杀,京中大乱,您就可以借机离开。”钟韵之的头紧紧贴住地面,每说一句话她的心跳就加速几分。
“哦,到头来是为了帮本宫?”美人不置可否。
“您何苦和臣妾装作不明,王皇后一死,对您对我都有好处。”
“钟选侍,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本宫和王皇后并无恩怨,也无需置她于死地。”美人顿了顿,“男人引出的问题,却要女人互相争斗,真是无趣。”
“公主!”钟韵之似乎还想说什么,合枝却已经领会了意思,恭敬地送客了。钟韵之回头看到笑着的溪宁,心中一阵绝望,公主什么都明白,却诱导她将一切全盘托出。
“妹妹,”溪宁叫住落寞离开的钟选侍,像是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绽开的期待,
“聪明人,死的早。”
。